令姊尚未恢复,阁下还需多多探看才是。

    这便是婉拒了。

    林还恩心思深重,自然不会不懂。

    想到方才他的眼神,心中为难之意陡然荡然无存,乖觉的应下,是。

    风吹的烈了些,船尾的帆转了方向。

    三日后,金陵渡口。

    两人平安下船。林还恩立于江边,辞道,姜兄,还恩表兄传来消息,我家族接应之人已至金陵,我等就此别过了。

    林还玉微微一拜,一直凝望着他,公子救命之恩,还玉铭记在心。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公子万望珍重。

    两位客气。有缘相逢,日后定能再会。

    眼见着那艘船扬帆远去,林还玉一时不能回神。

    林还恩牵了牵她的袖子,姐姐,人已走了。

    林还玉愣了愣,嗯。

    你绝不能喜欢他。他这样警告了下。

    林还玉脸色一红,斥了一句,胡言乱语。

    此人的确温文有礼,君子端方,人品贵重。若家世不错,的确配得上姐姐。只可惜他是个瞎子。姐姐长在慕容家,应该知道,慕容一向最看重世家颜面,绝不会容许一个瞎子做慕容世家的女婿。即便是养女的女婿也不可以。

    瞎子?林还玉茫然了瞬间,才低了低头,还恩多虑了。姐姐本就是挣得日子,能多活一日已是幸事,何能拖累他人。

    姐!你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总会有办法的。

    林还玉见他忧心,一时失笑,好了,还恩。她严肃了些,当日那艘船标了慕容世家家徽,对外放的消息是青城表哥出行。看来那批杀手原本的目标是表哥。

    不错。我查过了,是长安那个大块头的人。林还恩冷冷嘲讽,他还是没有长进,身边总跟着一群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铁大爷与舅父恩怨已久,近来舅父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他怕是心急了。林还玉叹了口气,表哥的身体也不大好,他妻妾不少,可至今没有后人。

    待他们见到来人尽皆从头到脚一身素白,打眼一看便知是丧服,心中都是一沉。

    姜晨与丁枫站在房中,木窗开了一隙。

    丁枫神色凝重,公子,就这样放他们走?对方与江南慕容世家关系匪浅,公子却是关中原氏名义已死的继承人,两方氏族虽长年没有联系,公子从前又时时深居简出,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被认出来,之前苦苦隐瞒,岂非白费心思?

    不急。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但看他气定神闲,丁枫的心也定了下来,立刻被说服了。枯梅大师已出口确认原随云身死之事,如此一个严谨之人所言,其他人哪有不信之理。江南慕容与关中原氏素无交集,公子鲜少于江湖露面,区区慕容家的表亲又如何认出他来。退而言之,即便那两人能认出公子,恐怕江湖也无人会信死人复生。

    转眼半月。

    明月,高墙,小桥,流水。

    庭院深深,姜晨负手,远远望着院外那巍巍青山。

    银杏掐了初春的桃花,仔仔细细收拾整齐插在花瓶中,满意地看房中这一抹亮色。这才自怀中拿出份藏蓝金丝的请帖,公子,江南慕容世家前前任家主慕容一青病逝,前任家主慕容青城悲痛过度,旧疾复发,瘫在椅子,不能行动。慕容世家无后,三日前过继了表家还恩。林还恩改姓慕容,已正式执掌江南慕容世家,成为江南慕容的新任掌门人。他们打听到公子落脚于此,递了份请帖过来。

    姜晨接过来,指尖拂过上面深深凹下去的,被烛火照的金灿灿的慕容还恩四字,若有所思。

    还有,三月初七乃是万福万寿园金老太太八十大寿,我等是否

    姜晨随手搁置了请帖,正坐在一旁软垫上,取来身侧茶水,语意不明的说了一句,金灵芝才死不足四月。

    她只是小辈罢了。而且正因如此,万福万寿园才决定此次寿宴更要大办一次,务必让金老太太开心。

    死人果真是不得活人看重的。

    一句话,让银杏颇有些莫名其妙。

    丁枫骑马匆匆赶回来,穿过长廊跑到姜晨院中,人未至声先来,公子,枫这里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您想先听哪个?

    他出了蝙蝠岛后,似乎变得愚蠢了许多。

    姜晨听他自得其乐的声音,不免生出了这个想法。

    第151章 蝙蝠公子(八)

    事实上这玩笑并不好笑。

    姜晨彻底当做没听到, 指着一盆君子兰对银杏吩咐, 搬出去。

    丁枫只好叹了口气,心知他若真这般下去, 明个儿说不定就要被公子调走,于是果断又彻底熄了卖关子的心思, 好的是琅轩的初步轮廓已定型了,坏的是听闻中原一点红重出江湖了。

    姜晨燃起香炉, 漠不在意, 那又如何?

    不仅如此,李红袖苏蓉蓉等人近乎疯狂的寻找楚留香,朝廷也在张榜寻找英万里,依公子看

    我要你找的人, 可找到了?

    是。

    她们, 是否已知道自己的身世。

    是。

    放出消息,务必要宋甜儿知道。

    宋甜儿?丁枫恍然。这三个女子中,宋甜儿是最直爽开朗心软之人, 即便苏蓉蓉李红袖两个血缘上的姐姐能冷眼相待,宋甜儿也必然不能忍心。

    是。他顿了顿, 关于李蓝衫的死因, 也调查差不多了。

    知道该怎么做吗?

    啊?

    姜晨平静如常,自离开蝙蝠岛后,你的脑子都用来做什么了?

    丁枫认真道,替公子办事。

    银杏撇了撇嘴,自认从智商上俯视了丁枫, 公子是说,李蓝衫是李红袖的亲兄长,而李蓝衫死于中原一点红手中。他们一个是楚留香的朋友,一个是楚留香的红颜知己,若知晓彼此身份,定然顾念。可是杀兄之仇绝无法轻易释怀。公子有意令这两人相互牵制。这个意思都不明白,丁官人,你的能力同你的职位不太匹配啊。

    丁枫微微一笑,丝毫没有气恼之意,是。多谢银杏姑娘赐教。

    银杏反而闭嘴了。他这样笑时,总让她有一种面对翻版公子的错觉。

    之前弄玉班曾利用美色之便暗杀多个朝中众臣,落了把柄。枫以为,此可以收为己用。

    湖广闽粤的名公巨卿府邸中,有一个最出名的戏班子,叫做弄玉班。弄玉班的男优从小就要接受极严格的训练,能歌能舞能酒能弹,不但多才多艺,而且善解人意。但这些人明为优倡,实为杀手,个个都是四五岁就被送到弄玉班接受死亡考验。其中出色之人还会到东瀛伊贺谷接受更加残酷的忍术训练。二十年下来几乎十不存一,能存活的,也必然会是极端残酷无情的杀人者。

    这样的人,暗杀和情报都极其有利。

    如今蝙蝠岛损毁,公子要重新建立新的国度。丁枫以为,利用一下也无妨。

    姜晨悠悠为香炉中添了块沉香,你看着办便是,不必事事问我。

    丁枫心道,你是老大不问你问谁。

    被姜晨一眼扫走了。

    银杏一眼瞥到那份精致且华丽的请帖,问他,公子,是否要赴江南慕容之邀?

    姜晨未说可,未说不可,起身将放凉的茶水重新放到了放在角落桌上。他们总认为他的眼睛不便,将房中之物摆的规整且空旷,稍有尖利之物都不放,即便放,也必然搁置角落,可以说甚为周到了。虽说姜晨自认毫无必要,他所要做的一切,必然会让自己承担得起,无论房中格局,或是世事。

    银杏懂了,公子,银杏下去准备。

    五福楼。

    门口咚一声响。

    一位白衣公子抓着门框,被人扶着步履蹒跚进来,显然醉了。像这般贵公子五福楼每日接待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原本不该引人注意。大堂客人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只此一眼,整个客栈的气氛都变了。

    他的脸色极其苍白,面容倒算得俊秀,只是脚步虚浮,显然常年流连风月,武功根基也是极差。身侧的女子一袭红衣,浓妆艳抹,衣衫极尽华丽之物,仿佛时时刻刻体现着自己的高贵身份。扶着他进来之时,更是目不斜视,旁若无人。

    小二便迎过来,笑着招呼,哟,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呐?能在这种客栈做事的伙计,无一不是人精,一眼便看出前头这公子才是正主。

    被扶着的公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身侧的红衣女子才上前一步,撇了撇红唇,新来的吧?

    小二尴尬的笑了下,是,小的刚来两日。

    你们这店里好酒再来十坛。她随意一看,只能看到角落里一桌还有两个座位,为难道,青玉哥

    慕容青玉朦胧之中,见此桌之上也坐了位白衣人,此人衣衫不算名贵,但这一身与他相似的行头实在让慕容青玉觉得分外碍眼。明明听到他们的言谈了却还是分毫不动。他一向横行霸道惯了,从未被如此无视过,醉酒火起,三两步到桌前,哪里来的狂徒!没听到本少爷的红儿说话么!还不让开!

    有时,嫉妒怒火总是来的如此不分时宜。何况,他如此态度,让人不由就联想到家中那鸠占鹊巢自以为是总是表现的高人一等的林还恩!

    越看,越觉得是林还恩在面前晃来晃去。却忘记林还恩一向蓝袍,从来不会穿的如此素净。

    他们算什么东西!慕容青城都要死了!他一个寄人篱下的外姓子,没爹没娘的贱种,凭什么高高在上!凭什么压过他做慕容的家主!

    姜晨对着清茶,置若未闻。

    慕容青玉啪一拍桌子,茶杯颠了一下,茶水跳起,打湿了手,冰凉湿润的触感令人不适,姜晨不自觉想起很久之前鲜血沾身之感,当即蹙眉。

    慕容青玉挥了挥手,一摇三晃冲大厅诸人道,掌柜的!今天本少爷包场!他死死盯着姜晨,把不相干人等都给本少爷赶出去!

    掌柜早已认出此是慕容旁支那位游手好闲的小霸王,暗暗叫苦,还是现身百般道歉让客人离开。

    慕容乃是此处数一的世家大族,说一不二。他们不过是些小人物,怎敢下慕容面子。

    客人便三三两两散去。

    姜晨等着银杏,自然不会离去。以他的心性,通常也不会离去。他骨子里毕竟不是那般顺从听话之人。

    见他稳稳坐着,掌柜都要哭了。慕容青玉一剑就扫过去,还不快给本少爷让座!

    剑锋嗡一声,插在桌上。

    掌柜脸都青了,惊叫着跑到柜台后缩着,眼睁睁看着客人更加鸡飞狗跳的跑出去,心疼自己的生意。

    姜晨从怀中拿出绢布极为细致擦去手上茶水,滚。

    他着实不喜剑刃对着他。

    那女子当即冲过来,挽着少年的手臂,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见他身上似乎不算什么名贵衣衫,面容虽然好看却极为陌生,眼也不眨就斥责道,你算什么人?敢同慕容家的公子这样说话!不要脑袋了!识相的速速把地方让开!

    此处乃是慕容地界,慕容世家在此无疑一手遮天。常人受了欺负,一点钱赔了也就了事了,敢怒不敢言。是以上头的人以为自家家风严谨,底下之人却是横行跋扈无所顾忌。

    姜晨闻言,

    两方僵持间,楼上陡然飞了人下来,是个黄衣的姑娘。她一口南国语音,即便是斥责人也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侬的哪里来的哟!这是侬客舍啦呀,你莫又有清越的女声笑道,甜儿呀甜儿,你这一着急就是家乡话,他人哪里听得懂。教训人也总该说点能懂的官话。

    那道声音立刻一变,吐字便是正经的官话了,我就是生气。这位公子已看不见了,这什么慕容子弟竟如此仗势欺人,简直不要脸!

    一道红衣从楼角下来,叹道,从前可未曾见你如此热衷闲事。

    声音极为陌生,都是首次相见。姜晨静静坐着,指尖松了松。他想到那隐约是广州地方话,又听有人叫她甜儿,暗自皱眉。楚地方言纷杂,历经时间,语音几易,他一时也不能确定。

    角落里光线不如外围明亮,面前两人挡着,他的神色更是无人认真注意。

    慕容青玉迷醉之中见到这两位,只觉得眼前一亮,全然忘了方才才被骂不要脸,忘了身边站着的姑娘,把她的手从身上拨开,对着那两位怪模怪样的拱手,迷离笑道,两位姑娘从何而来?可是首次来我江南地界,在下不才,正好对此地风光熟络于心。两位若不介意,在下可带两位姑娘游历一番呐。

    身后那女子跺脚气道,青玉哥~

    面对这么色胆包天的废物,两人顿觉一阵恶寒。

    被称作甜儿的黄衣姑娘拧眉,袖姐姐别拦着我。可气!着实可气!霸道无耻,卑劣下流,仗势欺人。三个他都占全了,简直没有放他一马的理由。她随手一甩,袖中一道暗光划过,慕容未及避让,肩胛骨上就扎了根银针,酥麻的感觉还未传遍,他已不能动了。

    慕容青玉当即酒醒大半,慌了,啊啊啊啊啊,你这妖女!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他酒后方醒,神智不清,竟全然忽略了肩头那露出的短短一截银针。

    黄衣少女就看了一眼姜晨,满不在乎的扯过随她而来的红衣女子,狠狠地瞪了眼慕容,袖姐姐,走吧。这里东西脏,看了实在碍眼睛。

    银杏提着礼盒进来时,见到这边桌上的刀,脸色一变,一个掠身拔剑扔出,落在他们脚前,差一寸就扎到鞋子。斥道,你是何人!

    慕容青玉又骇了一跳。只是他显然还认不清形势,一见又是面前这自始至终泰然自若的少年之人,脸色沉下来,气冲冲吼道,本少爷乃是江南慕容子弟,还不快速速放我!我出了事,慕容家必然饶不了你们!

    跟着他的那红衣女子,心中亦然怒气冲天,暗恨慕容的薄情,又恨他的多情,只不敢对着这位慕容家的财神爷发火,狠着眼睛瞪着对面的李红袖,若她手中有刀,恐怕无人怀疑她会一刀划上去解恨。

    明眼人一看,两人身着红衣,一则媚俗,一则冷傲,对比明显。便知为何她对这位袖姑娘,方才这慕容家的人对这位公子,如此没事找事了。

    江南慕容也算百年世家了,家风严谨近乎苛刻,最最崇尚那些所谓的古时贵族,连脸色都要追求魏晋时病态的苍白。在慕容家,这样一无是处的花花公子竟能存活至今,着实不易。

    银杏甚觉奇特,当即回讽道,江南慕容本代无直系后人,慕容家主已传位于表家还恩,你算是哪里来的慕容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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