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杀意似乎都变得肉眼可见。

    澄如大师道,既然失主不思悔改,那也休要怪老衲无礼!

    他的每一招式,身后竟有千百金色佛像虚影,一看便知,威力非凡。

    姜晨身周的寒意越发浓重,漫天的风雪也好像感受到了这里的肃杀,围绕在他身边,渐渐成为剧烈的风暴。

    在这样冰冷的气息中,被刀刃一般的风雪敲打,澄如只觉得,一举一动,都变得分外困难。

    众人见此,神色凝重,想不到此人已至化物之境,竟然能以内力直接凝聚实质的冰雪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眼力极佳,自然能看出王遗风所用,并非简单的内力御物,凡冰雪触及到他,就变得更为凌厉冗杂

    澄如大师杨尹安只觉不妙,抱着琴便是一阵惊石之音,肉眼可见的气劲打在那一片风雪之上,破开了道缺口,还未等他们再出手,又很快被其它风雪覆盖。

    卓凤鸣见杨尹安出手,也毫不犹豫劈出一剑,落在那风雪之上,却觉得好像打入了一团深不可测的大海,毫无着力之处。他天生神力,对敌经验颇为丰富,见此,毫不犹豫抽身撤退,以气御剑,抽回了佩剑。

    众人不约而同的皱眉,神色凝重下来,各家内劲外功皆出,但打在那一片苍茫雪色漩涡之上,竟如泥牛入海,没了半分生息。

    如此约有刻钟。

    浓密的风雪本遮住了视线,漩涡消散时,从其中倒飞出一个人。

    杨尹安想也未想就伸手接住,只觉得一股寒气袭来从接触着澄如的掌心,冷到了骨子里头。他蹙眉,随手拨开琴弦,一曲疗伤调落下,澄如伤势转好,却仍旧一阵沉重的咳嗽。他伤的委实太过严重。

    看着这位少林大师身上斑斑血色,和那仿若被刀剑刮过的皮肤,杨尹安一阵无言。

    姜晨手一收,苍白的雪色碎裂在他手中,平静道,昆仑风雪之地,不适合你们出手。

    杨尹安看他一身雪色,仿佛都要与这天地融为一体。他呼吸平静,言谈自如,全无受伤之迹。

    同时抵挡众人攻击,竟还能让澄如大师重伤至此。杨尹安暗自皱眉,他们挡不住此人。世上能挡下他们同时出手还安然无恙的人,绝不过五五之数。除了纯阳宫老掌门吕真人,前武林盟主唐简,和前一代江湖那些早已退隐之人,恐怕

    当初名剑大会之时,王遗风败于纯阳宫李忘生手下,如今数十年不见,武功竟卓绝至此

    杨尹安心里竟升起一种佩服来。无论立场如何,至少此人的胆气和武功天赋,都实在令常人难以企及。

    他也清楚,王遗风所言,没有一句不是真的。

    昆仑极寒之地,御寒便耗去不少功力,偏生看王遗风出手,所修乃至阴至寒之气,昆仑风雪是他的主场。此消彼长,他们盲目与其交手,恐怕讨不到什么好处。

    卓凤鸣见此大怒,大喝一声,提着玄铁巨剑就冲了上来。

    他行走之间,有太极变换之法,流有清虚还真之意,虽然生有神勇无匹之力,加之纯阳静益修心,红尘窥心之术无用,倒是让在场众人期待起来。

    太虚剑意一重一重使出,众人只见得王遗风所站之地的冰屑四溅,岩石咔嚓一声巨响后,化作粉末嗦嗦落下绝壁,不复半点回响。

    那里,却没了人影。

    他死了吗?

    杨尹安想,只怕不会那么简单。回头之间,便见得身后的白衣,衣角纹分不动。

    杨尹安看着他,没有开口。

    姜晨望着衣袖上不慎沾到的血,神色渐渐阴寒,走,或者死?

    杨尹安蹙了蹙眉,看他的异常之处。淡淡道,卓道长。

    卓凤鸣就像被下令一般,收了剑憋屈地跟着杨尹安。

    来恶人谷之时,李忘生已严令卓凤鸣听从长歌门门主意见,否则后果自负虽然李忘生一脾气向来温和,卓凤鸣也不敢在要紧之事上挑战他的耐性。

    近来皇帝忽然沉迷丹药之术,想起了纯阳宫,李忘生实在抽不开身,卓凤鸣又毛遂自荐。他也正是看卓凤鸣鲁莽冲动,好勇斗狠的脾性又常年难改,才严令他多多听从杨尹安意见。

    杨尹安与李忘生相熟,当然也承了李忘生照看卓凤鸣的要求。如今形势明显不利,卓凤鸣还想逞一时之气,杨尹安简直不能理解。

    八派尽数退去。

    走到山脚,杨尹安回头再看,那人已变成风雪中的一点,已渐渐辩不清模样,只看到绝壁山崖边,几乎与暮色苍穹融为一体的点点白衫。

    杨尹安转回了头,也不知道,如此退去,是对是错

    卓凤鸣怒气冲冲到他身边,懦夫!

    杨尹安强行提起自己的好涵养,不同他计较,又道此人莽夫一个,辩不清形势。

    他看向被少林弟子搀扶着的澄如,离去的步子跨的更大了些。总之,纵然要再打恶人谷,也需再从长计议。

    他心里清楚,这八派各自为战,虽有心想相助天策,偏生暗地里又都有些搬不上台面的心思。心不齐,勉强而为,不过枉送性命。

    虽然杨尹安心底也不太想从长计议。

    姜晨看着那地上血色,回头进了谷中。姜晨的心思原本就晦暗难明,世事教会他许多弯弯绕绕,人心又让他历经世事浮沉,他神思敏锐,往往许多人的心思,他心里都如明镜,比之原主有过之而无不及。许多世来唯一的区别是,他愿不愿意假装糊涂,且过余生。

    那八大派,少林,是为重新得到皇室看重,纯阳,是为国教之责,长歌,是为忠君之事,藏剑,是为名剑大会这其中本就牵扯着种种利益,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说清。

    树梢一阵风动。

    姜晨一路飞掠而去。这里树叶还未落下,前方的树影已归于平静。

    平安客栈,烽火硝烟。

    还未亲至,就已听到那响彻半边天的嘶喊声。

    血肉横飞。

    溅到脸上两点温热的血,姜晨依稀想起来,许多年前,他也从战场上,沐血而过。

    一种腐臭的,腥臭的血气扑面而来。

    姜晨面无表情地抹掉了脸上那点点血迹,从客栈的屋顶翻身落到空地之时,凛冽的寒气四散,驱散了那怪异的气息。

    李承恩道,王遗风?

    第111章 剑网三王遗风(七)

    姜晨一掌, 便将门口团团围困的人都推至客栈大门外, 破旧的木门嘎吱嘎吱摇了两摇, 在如此凌厉的掌风下竟还顽强的坚持下来。

    困守此地的忽而默见到这个背影, 眼睛都亮了, 惊喜道,王啊, 谷主,你终于回来了!

    姜晨眉眼微动。

    内在的恶人相视,摸摸头脑, 听带他们死扛了三日一夜的老大在叫谷主了,个个从善如流齐声喝彩道,谷主!谷主!谷主!

    原本都以为必要死去, 没有想到会再见到同盟。虽然这些人还不熟悉所谓恶人谷新人首领的模样, 但凭他面对围困仍来相救, 没有放弃他们,就足以让这些人感怀。

    很多时候, 所谓的恶人, 却非常重义。

    也不知是谁丢给姜晨一截木笛,他却也未客气。红尘之术施展之时, 心智不坚者,就已陷入过去, 癫狂。

    天策尚好, 神策之人却良莠不齐, 很快便混乱起来。

    姜晨的到来, 无疑为这余下的数十人又加了一剂强心剂,直到大半日后,与米丽古丽领的几乎毫无折损正路八百多人汇合。

    所有人都仿佛血人一般,浑身破烂,比之丐帮污衣派否是凄惨多了。

    天空仿佛也已是鲜红之色,不知是烈风集外熔岩相映,还是这里散不尽的血腥。

    联军,败了?

    一败涂地。

    江湖传言。

    但又并非空穴来风。

    李承恩还不知是死是活地在死尸遍地的恶人谷里做客。

    秦颐岩留在后备军中,得到前方失利的消息,再也无法坐定。

    活着的不少神策军将都已被平安送出,唯有天策众人还没有几个见得踪影。

    被神策兄弟救出来的几个天策将士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大将军为了给他们杀出一条血路,决意断后。

    秦颐岩知道李承恩的想法。恐怕是他觉得,对不起那些牺牲的将士,对不起皇家,所以

    至于神策生死关头竟

    他盯着那几个惶恐的神策小将,从鼻子里发出一道哼声。

    平白便宜他们!

    怕是这两万众,还不如天策一千。

    秦颐岩决定,亲自去见王遗风一次。无论大将军李承恩如何,他也该带他回到长安,否则,他秦颐岩也无颜再见天子了。

    郭子仪犹豫,劝说了一番,秦颐岩还是踏进这片烽火之地。

    他一直以天策为傲,天策守护着李唐皇族的利益。他也坚定,世上非黑即白。

    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将人性本恶这种荒谬的话说的这般有理。

    他也没有见过,世上真的有人,会是这般,漠视众生。

    明明战斗如此激烈,明明生死相博血流成河,可是王遗风,却当真如局外之人,对这般生死之事,漠然而待。

    他是为了李承恩而来的。

    他不能就如此将李承恩留在此处。

    纵然这是刀山火海,他也只能闯上一闯了。

    米丽古丽毫无犹豫擒了此人,秦颐岩也未多挣扎。

    米丽古丽将他送到烈风集雪魔堂时,姜晨盘坐在书案之前,翻着一本帛书。

    秦某来与谷主做个交易。

    姜晨放下了书,对他的到来也不觉诧异。他想起来如今尸菜田中堆积不下的横尸,心头转过万千计量,却不动声色道,哦?

    我等撤兵。谷主放了还未身死的将士。

    姜晨动作一顿,秦将军未免太天真了些?

    秦颐岩也不生气,冷静的剖析当今局势,他道,谷主并非无智鲁莽之人,应该知道如今情势。若是谷主还看重此地,就应尽早议和。

    姜晨心中早有答案,却依旧淡淡然道,今日一时议和,安知来日又生变故?

    谷主觉得,尔等恶人谷能敌过大唐百万大军?

    世事的起伏,往往会由一个山峰,转入低谷。

    谷主为何不用盛极而衰这词来形容恶人谷?

    因为,在下,不是李隆基。

    秦颐岩脸色难看。

    这个名字实在不该随口便叫

    实在实在大不敬

    还有,什么叫盛极而衰???

    谷主当真觉得,恶人谷应该继续存在?

    姜晨缓缓道,世人常言,恶人已非人,诛之勿需留情。岂不闻白马非马?

    秦颐岩当即便懂得他的内在之意,世人承认恶人非人,正类同于白马非马。依王遗风此言,将此语用之正道,亦然如此。好与坏,当加之于人之时,已从人的范围中脱离出来。恶人非人,好人亦非人。所以,会回到上一个问题,便是,大家都是人,为何不能活着

    秦颐岩道,无论好坏,人皆是人。好与坏,不过是对于人的品行而加上的一种修饰之语,只是一种限定,究其本真,依旧逃不开人的本质。王谷主以白马非马反驳,岂非诡辩?

    姜晨道,那为何世人有言,恶人乃为禽兽之徒,正义之师们取之性命如杀鸡宰羊,天经地义,不必要有任何理由和怜悯?既无慈悲宽怀,与恶徒又有何异?

    那是因为恶人谷许多人所作所为,本就禽兽不如。

    人视走兽飞鸟为禽兽之徒,焉知走兽飞鸟是否视吾等为禽兽!姜晨望着窗外的乌鸦,冷冷道,凡人用高人一等的目光去看待鸟兽,岂非正如你正义之辈看待恶人谷?

    他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到那一本道德经上,世上岂有真正的善恶?你我手中,皆沾有同类之血。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原本便是平常。人性本无善恶之分,是许多自以为正的人,认定的善恶。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在生存之上奢求更好的生存。凡有所利,必往趋之!

    王谷主昔日为世家之子,如今只是被仇恨迷了双眼。仅谓人之趋利贪生,此言差矣。

    厅堂陷入一片平静。

    门外肖药儿并米丽古丽几人站在窗外听着,到此时,几人相视无言,左右顾盼一会儿,皆作叹息之状。

    果然,谷主是嘴上功夫不如他的拳脚功夫的。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轰了此人出去。

    话说回来,谷主沉默如此之久,难道还被小小天策说动了

    肖药儿当即蹙眉,站直了身子,竖起了耳朵。

    烈风集外的高峰上,树有黄叶落入岩浆,还未触及,就被炽热的火气点燃,变成灰烬。落入赤色熔岩之时,没有产生半分影响。

    噬人性命的炙热熔浆缓缓在烈风集外流动着,一如既往。

    良久,姜晨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这一声轻笑,便让所有人都懂了他的立场。

    秦颐岩皱眉。他知道,面前此人根本半分也不赞同他的话。

    秦某自进谷以来,一路所见,便知谷主也非寻常之人。恶人谷虽恶徒遍布,却都非常佩服谷主。从秦某到来这一路,无数人想要将秦某当即斩在刀下,他们的眼神看秦某的眼神,皆恨不得啖吾肉寝吾皮,却都没有对秦某动手,这位姑娘将秦某直接绑到谷主面前,可是提前得了吩咐?如今恶人谷有如此威严之人,除谷主外不做他想。恶人谷虽传言自在逍遥,却依旧要守谷主的规矩。既然谷主亦然以规矩治谷,这与国之法有何不同?他人触了谷主的规矩,便要接受惩戒,那谷主平白触犯国律,是否也该为此负责?昔日春秋时期,百家争鸣,圣人韩非子主张依法治国,无有规矩,不成方圆。其人在五蠹一书曾言,侠以武乱禁!当今天子宽仁相待江湖,不曾禁令江湖之事。类于王谷主之人,却屡屡杀人乱法,扰乱秩序,岂不如贼焉?

    姜晨相当平静地听他讲完,甚至不慌不忙的称赞他一句,秦将军当真是文武全才。可惜,秦将军既知韩非所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乱禁。又可知他曾主张人性本恶?至于恶人谷,在此处,从来没有规矩。所有的人愿意听我一句,不过是因为你们的攻打损害了这里的利益,而我,正在维护这里的利益。将军又何必与我争辩这些。李承恩哼,即便你们活着回去,又能如何?你们如此损兵折将,你以为

    这话音传到屋外,众人反而深以为然。反正恶人谷一向便是没有人情味的,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只如今遭此劫难,众人才懂团结一致守护这里。因此他说的如此不近人情,反而很符合恶人谷的要求。这里的人,其实,早已对人情冷暖不抱希望了。

    他停顿了下,语气颇为玩味,他会放过活着的你们?

    与他分辨善恶是非?

    符合自身利益的便是善,折损利益的行为便是恶。

    说是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殊不知人心也有亲厌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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