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却笑了,他笑的邪气,果然是个难缠的人。

    姜晨微微蹙眉,望着剑上那一条红丝线,风过,迎刃而断。

    这把剑,是不是又要见血了。

    姜晨想到此处,眸色阴沉了些。他擦了很久的剑,才稍微消掉了些血气,今天它又免不了沾血了。

    他去掉血腥味的速度永远也赶不上沐血的速度。

    宫九见他这般无视自己,自高自傲,冷哼了声,提剑刺向他的眉心,出招狠辣,利落果决,你在这个时候出神!

    自高自傲的人往往是不容许有人比他更自高自傲的。

    而这一次,宫九也看清了那把剑的影子。

    他的手只是缓缓抬起,恰巧不巧,光亮的剑身就挡住了杀气凛凛刺过去的剑尖,那清越的一击之下,两把剑之间几乎冒出了火花。

    继而他手腕一转,竖直的剑抵着剑尖放平了,随着宫九的剑身划了过来,很快,快到如裂空的闪电一般,但宫九看清了。

    叶孤城,他出剑的动作,十分的从容,十分的熟练,好像这样出剑过千次万次。这样的剑,不像西门吹雪的剑那样的无情,它是飘逸明净的,如云如风,飘逸自若,又变化无穷。他出剑好像很慢,但是这样的剑招变换,只是经历了瞬间。

    宫九反应已然极快,但他的手腕上还有血迹滴落下来。他的剑压着叶孤城的剑,随他的侧身而转出十分漂亮的弧度。

    咔擦~是两把剑磨损的刺耳的声响。

    宫九沉腕压着手中的剑,而这把剑压着当今天下第一剑客的剑。

    内力相拼,原本是极费力气的事情,要挑起宫九此时的剑,比举起百斤巨石也不遑多让,但姜晨的神色却半分没有变动,他轻飘飘的握着他的剑,就好像手上没有承受着那样气力的剑压。

    宫九与他相距颇近,当即使出左掌,抬手拍向他的胸膛,这一掌看似普通,甚至毫无杀伤之力,但其实来源于武当不传之秘绵掌。

    绵掌本是武当绝技,内家正宗,可是绵掌上面再加上化骨二字,就大大不同了。这种掌力不但阴毒可怕,而且非常难练,练成之後,一掌打在人身上,被打得人浑如不觉,可是两个时辰後掌力发作,全身骨骼就会变得其软如绵,就算神仙也万万救不活。当初有人用这一掌打遍天下,害了许多人,整个江湖当时都闻之色变。

    小视这一掌的人,最终都会成为半辈子都真软骨头的废人。

    高手对决,看起来很慢,又看起来很快。

    宫九欺身打出绵掌也不过瞬间之事。

    没有骨头的废人。

    姜晨自然不会成为这些人之一。

    这么久以来,他对别的东西的感知不说,但是对死亡是分外敏感。很多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致人死地的东西姜晨不但听过见过且亲身被以此摧残过,这样的他,哪怕说不出名头,对于危险也已经养成了本能。

    他的剑已经挡住了宫九的绵掌。

    倘若宫九反应在迟上那么一瞬,他的手就免不了被捅个对穿。

    因为他反应快,他天资聪颖,所以他现下还是个完整的人,身上没有缺了零件。

    宫九心下一沉,他没有看清这把剑何时从他的压制下脱离了出来。一个鹞子翻身,红衣在空中划过,落地时已经到了姜晨身后,身后一阵劲风过来,他背脊一凉,头也未回反手刺了一剑。

    铿!

    两把剑尖已经相对。

    宫九咬了咬牙,借力回身过来,毫不相让。

    姜晨握着剑。

    凌厉的剑压刺的人皮肉生疼。

    良久静默。

    姜晨道,你该收手了。

    剑身已经发出了战栗之声。

    宫九冷道,我又未输,城主何必心急。

    话音未落,咔嗞~他手中的剑从剑尖被另一把劈成两半。

    姜晨的剑已经劈开了他手中的剑,刺到了他剑柄中心。

    宫九眉头一皱。这样一个人,他的父亲恐怕真的很希望将他收之麾下。

    宫九并不想让吴明失望。他是个孝敬的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他向来很听从吴明。

    宫九道,这是我剑的问题,并非技不如人。说这话的时候,他也理弱三分。

    姜晨望着他,手中的剑不知何时落到他脖子上,缓缓道,你应该守信一些。

    一阵凉意。

    宫九拨开了剑,指尖血丝渗出,他放在唇间舔了舔,相当血腥的一笑,口中却道,罢了,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守信重诺,这是人最不能违背的东西,太平王妃一直这样教导他。

    而宫九也一直如此践行。

    若他的父亲还对这个人很有兴趣,那就找岛上其他人来罢,如此也不算违背诺言。

    姜晨收了他的剑,缓缓道,来一个,死一个。

    啊宫九轻叹了声,无所谓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接下了这件事情,也该做好为此丢掉性命的准备。

    哼~姜晨唇角微弯,却只是讽刺。

    宫九突然收了沾血的手,正经了些,你这个人很奇怪。

    姜晨看他神色,微微蹙眉。

    心里突然升起来几分不妙之感。

    第56章 白云孤叶(七)

    宫九也发现了身体的异常。他想起来下意识尝到的血,脸色忽白忽青, 但他显然已控制不住自己了, 运功提气朝面前唯一的人影冲了过来,心头嗜血之情一起, 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诺言之类也都抛之脑后了。

    一个人神志不清的时候,他人总是很难将他阻拦下来。

    姜晨正当防卫性的给了他一剑。

    鲜血喷涌出来。

    宫九眼睛都红了, 好似一头野兽一般,已全然失了神彩。

    姜晨的剑尖落下血来, 他微微低头, 看到脚边那鲜红的血, 又抬头,方才还十分正常的宫九这会脸色通红。

    那并非是常人的红润之色,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额角的鬓发被冷汗打湿了, 贴在额头。

    姜晨记起来,这个人性格的黑暗面

    他又朝姜晨扑过来。

    但还没走两步,就撑不住跌倒了。

    习武之人鲜少跌倒,可是宫九,他倒了, 蜷缩起来抽搐着, 神色痛苦,口中呻吟着。

    姜晨看了这样的他一眼,无可无不可转过身。

    没有可怜没有同情也没有厌恶

    他见过的黑暗何其多, 不缺宫九这一个。

    他人各种模样, 与姜晨又有何关系呢。他毕竟, 已无亲无故。

    宫九倒在地上抽搐着,全身的冷汗已经打湿了衣衫。原本整洁贵气的红衣沾满了尘土,他如今显然已经神志不清,口中只是不断重复,打我!用鞭鞭我!

    过了一会,又道,救救我!救救我!我受不住了

    倘若不是亲眼见到,无论何人,恐怕都会以为有人在折磨他。

    原剧情中陆小凤不就是如此见到了他。

    只是姜晨也未曾料到,他会被那些人盯上。毕竟天外飞仙,本该与他们毫无交集

    但他又一想,连他这样的人都能存在,连该死去的叶孤城都未曾死在西门吹雪剑下,还有何事,是不能的呢。

    求求你!迷蒙间看到唯一的人影走了,宫九盯着那白衣,依稀想起来他的身份,咬牙道,叶孤城!

    姜晨面色一沉,远去的脚步一顿,又毫无反应的走了。

    宫九即使神志不清,也冷笑了下,果然,叶孤城并不喜欢别人称他为叶孤城!他又道,叶孤城!

    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什么狗屁天下第一剑客!像你这样的人,合该一辈子窝在西门吹雪的名头下不得翻身!

    姜晨还是没有反应。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恩怨已过,第一第二,对于现在的叶孤城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宫九低喘着,又骂道,叶孤城永远也比不得西门吹雪!你的名头上永远要挂着别人的名字,你就是活在别人阴影的臭虫!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姜晨脚步停了,稍微熟悉他的人已能看出他起了杀心。他转过了身,手中的剑寒光炸起。

    宫九抽着凉气,见他停了下来,阴阴笑了,打我!哈哈!打我啊!

    姜晨见此,手微微一僵,拿出的剑缓缓又收了起来。他很快平静下来。

    真是,与这样一个失智之人计较

    更何况,是在他的激将之下。

    所谓天意总是不想让姜晨如愿,所以姜晨也不喜欢让他人如愿的。

    他想做了就做,不想做了,哪怕几十把刀悬在头上,也无所谓。

    宫九见此,又是一阵怒骂。他摸到了自己掉在一边的剑,毫无犹豫的往身上划了一刀。

    鲜血唰冒了出来。

    宫九面上露出满足的笑。

    姜晨浮沉几世,各式人物都见过的不少,如今见他这般,也已淡然了。

    有的人虐待他人,有的人虐待自己。

    对象不同,又有什么奇异。

    小十从肉铺买了一段牛肉,回来时见此情景,脸色都青了,手中的牛肉啪嗒掉在了地上,她从拐角处冲了过来,忙护住宫九。

    她没有想到,他的病犯的这样突然。

    她以为宫九出手,绝无失败的可能,可是却忘了,他的出手,都必须小心再小心才是。

    谁也不知道他的病何时会来。

    他只是打了一架。

    只是看到了地上的血。

    血

    也许是血腥味刺激了他。

    从前宫九杀人,见者即死,人只有被杀的份,他从来不曾在比斗受过伤。可他这么一受伤,就

    哥!九哥!

    她惊慌失措,抬头看到了远处一些看热闹的人影,又看着姜晨,突然狠狠跪下来一拜,城主,求求你!

    她也知道,刚刚与宫九打了一场的叶孤城绝不会给敌人面子,但是她还是下意识求他。因为她能感觉到,叶孤城并非是无情的人,能眼睁睁看着

    姜晨毫无所动。

    小十看出了他的意思,不帮。但她还是道,哪里有小院!哪里!叶孤城!

    不知道。他的回答总是简洁又随意。

    小十咬牙,我不信你这样冷血!你可以对客栈的伙计都说谢谢,城主,求求你。她死死按住了宫九拿着刀往身上乱刺的手,脸色苍白,泪水很快落了下来,九哥!你忍忍!

    这样的街上,怎能叫那些贱民平白看了热闹。九哥,也绝不会想这样!

    他是这样高傲!

    宫主确然关心宫九,王府中的姐妹众多,她并非受宠的人,在她年幼之时,府中有人欺负她,而这些,往往是宫九挡下来的。她一直都崇拜这个哥哥。发现他有这样严重的病时,她也是诧异的。但是她却没有厌恶过。

    她的九哥,是太平王府的世子,承受那么多压力,还要在老头子的指教下生活。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却是武功绝世,又有缜密心思,除非是天才。可即使是天才,要达到这个程度,所付出的也太多太多,所失去的也太多太多。

    宫主至今还能想起来他们年幼时王爷王妃都是怎么要求他,原本以为只是嘴上严格。后来巧合发现他一在大庭广众之下犯错,做出不符合他世子身份的时候,王爷就笞打他,警告他绝不许犯错。每每这时,王妃相阻,但往往被王爷拉开,宫九受的苦更多。

    再后来王妃早逝

    年幼的宫主总是看到,他这世子穿金戴玉,凡一出门前呼后拥,当时作为一个庶女还很为羡慕,却没有想到尊贵的世子身份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那时候,他们都是六七岁的孩子,太平王,他是个这样冷血对亲子都痛下狠手的人。

    哪怕是望他成龙,也太狠心了。

    这也是宫主诈死离开王府的原因。那样一个冷漠无情的地方,她早已受够了。

    宫主成了老头子的女儿。太平王府的幼女就死了。

    后来他前来无名岛上看望她,她送牛肉汤给他的时候,发现长大后的他成了这般模样,不知是悲哀还是痛心。

    宫主怎会厌恶他。无论如何,毕竟他都是她九哥。在她被那些所谓的姐姐欺负的时候,是他阻止了他们。

    快!宫九剧烈的喘息着,如一头濒死的野兽,全然没有方才气定神闲的模样。用鞭鞭我!快!

    九哥!宫主看着手腕上的软鞭,面色苍白。哥,你忍忍!

    她

    姜晨终于停了脚。转了过来。

    宫主眼前一亮。

    这个时候,你应该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

    如何冷静?

    姜晨忽而一笑,宫主心头莫名升起几分凉意。

    他两道指风打在宫九穴位上,地上的红衣蜷缩着,不能再动。姜晨缓缓拍了拍掌。

    两侧房屋突然落下了无数花瓣雨。

    拖他过去。他吩咐了声。

    于是四个花童就抬起了他,一路南去。

    宫主:?

    你不去?

    你希望我去?

    宫主一滞,沉默了摇了摇头。

    那四位花童毫无犹豫的从海崖扔他进海里。

    宫主脸都黑了,这就是他的办法!?

    宫九在海里扑腾着,此时下意识运功抵抗,但是因为是猝不及防间灌了许多海水,很快人事不知了。

    花童又将他捞了起来。

    姜晨负手立在崖边。

    宫九的神情还在他脑海中回荡。

    好像没有看到之前那些事,此时他的神色平静的可怕。

    一个人会莫名这样吗?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

    其实,说到底,他又有何分别呢?不过是,姜晨以杀了敌人反抗所谓天命,而宫九,以虐待自己来反抗那世子本来的命运。

    姜晨心里清楚

    一个重诺守信谦谦有礼的太平王世子,和一个喜欢受虐阴险狠辣的江湖之人。

    谁能想到这是同一个人?

    恐怕陆小凤没有见过之前都想不到。

    姜晨想到陆小凤,突然一笑。这样的人,总不好只让他见到,陆小凤不是最爱掺和这些事,既然是朋友,叶孤城被那岛上的人盯上了,陆小凤也应该帮忙解决才是。

    再一次见到小十,已是三日之后。

    她又上了海崖,在他身后望了一会,多谢。

    姜晨坐在海边,没有应声。

    你一定好奇,为何这样优秀的哥哥,会变成这般模样。她自顾自说着说着。

    姜晨没有回答。

    宫主也没有要他回答。

    她只是道,九哥承载着大家的希望。也许是他太累了,累到承受不起这样的希望。可是他又不舍得抛弃一切干脆的死去。他的压力,只能这样发泄出来。只可惜,他选错了方法。你是不是很厌烦他?是不是很可怜他?是不是很恶心他?但是世上的事,又哪里是三言两语说的清呢。

    我真是,对你说这些做什么。她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强笑道,明日我们就会走。九哥说了,他会阻止老头子的。城主不必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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