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弑营的主要兵力,都在少室山附近。如今的诸葛镇,只有洛阳城守备的杂牌部队。曹继武不想打草惊蛇,提醒大家只准讲中原话,不要暴露口音。

    三兄弟为了掩饰身份,在登封城停留期间,二金顺手伪造了商人身份的通行文牒。曹继武使了俩小钱,杂牌军小头目,喜笑颜开。三兄弟带着佟君兰二人,顺利进入了诸葛镇。

    从姬龙峰那里,曹继武大致了解了中原武林的现状。自从嵩山启母石一战,中原武林豪杰,虽然损失惨重,但因姬龙峰引开了罗雪峰,他们趁机也逃脱几个。

    当时的洛阳四杰诸葛兑、范坤博、司马勇和婿上门,在外围巡哨,因此幸免于难。

    范坤博洛阳城人,婿上门陕州人,诸葛兑和司马勇皆是这诸葛镇人。

    曹继武进诸葛镇的目的,就是要找诸葛兑二人。

    然而三兄弟人生地不熟,对洛阳城的了解,几乎是两眼一抹黑,所以要想做事,非常困难。如果有了当地豪杰相助,一定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四人,却对婿上门更感兴趣,不住地问曹继武是咋回事。

    曹继武对这个名字,也是知之甚少,无言以对。四人一路推测婿上门的奇闻怪事,笑声连连。

    三兄弟暗中打听,在诸葛镇晃悠了半天,结果没有一个人,认识诸葛兑和司马勇二人。许多乡民的表情,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名字。

    “诸葛兑、司马勇?”

    金月生思索了一会儿,对曹继武道,“这可能是二人江湖中的名字,他们在当地,用的一定是另外的名字。”

    机灵鬼金日乐嚷嚷道:“诸葛兑既然是这里的,一定是诸葛均的后人,说不定这家伙继承了家学,懂得八卦风水。咱们不如问问当地人,谁会算命捣腾风水,就一定能找到他。”

    众人觉得极为有理,纷纷夸赞金日乐聪明。

    前方一个老人,一身破麻布裹烂棉衣,须发皆白,脸上纵横皱纹,身子有些虚弱,背着一捆被雪水浸湿的细条柴,蹒跚而来。

    金月生拍手叹道:“造化,问路问老,这真是天随人愿啊!”

    曹继武点了点头,让金日乐去买下他的柴。

    金日乐不解:“三爷又不去捣腾锅灶,要那玩意干什么?”

    曹继武话还没说出口,金月生一脸坏笑,抢先道:“师兄的意思,这老头的柴,成色不好,很难卖出去。如果你买了他的柴,他一定很高兴,趁此问话,当然是知无不言了。”

    金日乐终于明白了,白了曹继武一眼:“这等老头,你也有脸算计!”

    “胡说!”

    佟君兰不乐意了,“大雪封山,继武哥哥是看他可怜而已。”

    “不错!”

    沈婷婷也冲二金不满叫道,“就你们两个,满肚子坏水,老把别人往坏处想。这老人弓腰驼背,步履蹒跚,你们眼睛瞎了?这么大冷天,还出来打柴,多么不容易。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大师兄这是这号人物,同情之中,一定夹杂着算计,鬼精鬼精的,你们护犊子也没用。三爷跟他睡了十多年,他那点破心思,能瞒得住三爷?”

    金日乐一通抖露俏皮话,伸手摸了摸胸口,忽然惊叫:“只剩三两银子了!”

    金月生摸了摸身上,两手一摊。

    曹继武、沈婷婷和佟君兰三人,皆摸了摸身上,同样没有银子。

    三两银子,穷人半年的收入。可是三兄弟顿顿要吃肉,饭量也大,佟君兰二人饭菜精致,还有五匹马要喂,加之要住店。所以三两银子,这五人仅仅够三天吃喝。

    三兄弟当时出山,刚到南京城时,因为曹继武迷恋红杏。结果连船带银子,一并被贼顺走了。三兄弟饿着肚子,又被李文章等人暗算,领教了卧薪闻香,忍饥挨饿打了几个月的铁,着实窘困了一段时间。

    所以没钱饿肚子的情形,三兄弟可谓是刻骨铭心。

    这次诸葛镇,当年的情形再现,金日乐望着手里的银疙瘩,一脸沮丧:“一个铜子难倒汉,看来咱们又要委屈肚子了!”

    “严寒依旧讨生活!”

    曹继武叹了一口气,“割下一两银子,送给他吧!”

    金日乐嘟嘟囔囔,极不情愿地用镖刃割下一两银子,下马上前买老人的柴。

    然而老人却很为难。

    他这一捆柴,最多十文钱,一两银子,他根本找不开。

    金日乐指着远处的曹继武道:“吶,那位装大爷的说了,不用找了。”

    一两银子,对穷困的老人来说,可是巨款。金日乐自信满满,一脸笑靥如花,满心欢喜地等着自己的良心,得到灿烂的回报。

    然而老人摇头叹息道:“无功无禄,怎能沾他的便宜!”

    活见鬼了,白给钱都不要,脑袋被驴踢了?一上来就碰见了个死脑筋的老家伙!三爷今个怎么这么倒霉?

    金日乐满脸不理解,他想破口大骂,可面前却是个厚道的老人。

    远处的金日乐,碰了一鼻子灰,傻愣愣地挺在那里,金月生开心地笑了:“师兄,看来官场那一套,水土不服啊!”

    曹继武摇头无奈叹道:“乡间民风淳朴,有德之人,大有人在。这类人其实最值得同情和资助。然而现实中,这类人境况最苦,因为他们老实,地痞流氓、奸保恶甲、贪官污吏之流,最喜欢欺负他们。”

    “大师兄,那个老犊子,脑袋被门缝挤了!”

    金日乐送不出银子,只得跑了回来。

    曹继武接过一两银子,叹口气道:“看我把这两银子送出去。”

    五人纷纷下马,凑到老人身边。曹继武向老人行礼,老人也忙把柴放下还礼。

    佟君兰忍不住问道:“老伯伯,你为什么不肯卖柴?”

    老爷不好意思地笑了:“小老儿这柴,又湿又细,五文钱都没人要。公子出一两银子,亏的太大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暗赞好实在。

    既然实在,也就不用费那么多周章了,曹继武直接开问:“这里的风水师,谁最有名?”

    “当然是诸葛亮了!”

    老人话音一出,众人皆莫名其妙。

    原来诸葛兑这个人,解说易经、度风占水、测字推命等等玄乎的学问,几乎样样精通,当地人都称他为诸葛亮。加之他本人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极为的神秘,所以诸葛兑这个名字,几乎无人知道。

    这老人叫诸葛山,论辈分是诸葛兑的族爷爷。作为本家人,他当然知道诸葛兑的底细。

    诸葛兑喜欢玄门道学,常年飘在外面,极少回来。如果他回来,一定会去香山白园。那里是他结拜兄弟范坤博和司马勇,隐居的地方。

    这司马勇也是本地人,本名司马小羔,是司马家最小的儿子,因此大家皆喊为小羔。但他长大后勇力过人,能顶起一头牛倒走。能舞动两根三十多斤的狼牙棒,当年在闯军当中,勇悍无敌,所以他自称司马勇。但这个名字,本地人根本不知道。

    范坤博洛阳城的,诸葛山对他不熟悉。闯军失败之后,他们藏在香山白园,极少出来走动。

    诸葛兑、司马勇二人的底细,全被诸葛山抖露了出来。曹继武很欣慰,让金日乐掏出仅剩的二两银子,将三两银子全塞在诸葛山手里:

    “我们和诸葛兑是朋友,他在嵩山之时,曾托付我等看望您老人家。我们来得匆忙,没有多带,您老先用着。”

    诸葛家传到如今,家族早已成了平头百姓,生活窘困是家常便饭。作为有出息的诸葛兑,回来接济本族,也是常有的事。

    但老人从没见过眼前的这几个,他顿时迟疑起来。无功不受禄,但如果真是诸葛兑送来的,老人倒是来者不拒。

    为了保险起见,老人于是问道:“既然是他的朋友,那他长什么样子?”

    长什么样子?谁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老人这么一问,众人不知道回答,全愣住了。

    曹继武急中生智,暗中踢了金月生一脚。

    金月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灵机一动,暗中踢了金日乐一脚。

    他娘的,两个王八犊子!老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三爷。诸葛兑那犊子,谁知道他脸上有没有麻子?榆木疙瘩死老东西,白给钱还要好理由,真他娘的见鬼了!你不是要理由吗?三爷就给你弄个理由来!

    金日乐暗骂一通,把金丝道人拿来凑数:“瘦高个,一身烂道袍,腰间缠了根破麻绳,脸上一团烟灰,眉毛像把剪刀,脸蛋像个香瓜,两边长髯,在脖子下面打了个结。”

    老人闻言,顿时一脸灿烂,向曹继武行了个大礼,大大方方地收了银子,背起湿柴,往镇中市场去了。

    五个人又愣住了。

    直到老人消失在人群中,金日乐才回过神来:“不会吧?三爷随便整了个理由,他还真不客气了!”

    金月生摇头叹道:“底层弱势,穷显摆装脸面,窝着贪心不出来,一向如此!”

    “少扯没用的,花钱买路,总比强盗好多了!”

    曹继武说完,转身上马。

    五人出了诸葛镇,直奔香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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