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范乘辽二人的密谋,被假装睡觉的二金,瞧得一清二楚。

    二人走后,二金立即叫醒佟君兰和沈婷婷,悄悄跟了上去。

    四人跟了一段时间,范乘辽和尼哈突然停了。

    过了盏茶功夫,二人又策马而去。四人急忙上前,看到了胡了也该和三圈和牌的尸体。

    月光如洗,在白雪的反衬下,极为的明亮。地上两具尸体,两双眼睛,全都没闭上。空洞洞的眼神,全是不可思议。他们早已冻成了冰棍,直挺挺地插在雪窝里。再多的不可思议,也只能找朱元璋去叙说了。

    二金下马,仔细查看了尸体,对使枪之人精绝的的枪法,赞叹不已。

    明晰的雪地上,一道清晰的新鲜马蹄印,这是范乘辽二人的方向。而另外一条,早已被冻硬的蹄印,在月光的照射下,依然十分的清晰。

    金日乐叫道:“师兄,大师兄走的是另一个方向,咱们往哪走?”

    沈婷婷不假思索:“当然是找继武哥哥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开始猛催马肚子。

    金日乐急忙拦住道:“急什么?”

    金月生也叫道:“别莽撞,凡事三思而后行,你们这么急,只会给师兄带来麻烦!”

    然而佟君兰已经冲了过去,沈婷婷也绕开金日乐,策马而去。

    二人根本不理会二金,金月生摇头无奈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金日乐嚷嚷道:“范乘辽去的,一定是少林寺方向,而大师兄突然改变方向,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先追上她们再说吧!”

    金月生无奈叹了口气,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女人的智商,真是不敢恭维!”

    金日乐无奈地晃了晃脑袋,跳上马背,追赶过去。

    多日不见,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朝思暮想,恨不得立即看见曹继武。她们把马儿赶得飞快,二金始终追不上。

    平坦广阔的银白世界,寰宇内外,除了白,依旧是白。前方忽然隆起两个高高的大包,中间夹着一条缝隙,在白雪的掩盖之下,十分的不明显。

    凭着小时候辽东生活的经验,二金立即断出,那是一个谷口。

    地形险要之地,金月生出于谨慎,连忙大叫:“小心埋伏!”

    金日乐也大叫提醒:“快停下!”

    然而他们话音刚落,地上突然弹起一道雪浪,一根绊马索犹如幽灵,从洁白世界之下,钻了出来。

    猝不及防的佟君兰和沈婷婷,立即从马上跌落下来。

    二金立即拈弓搭箭,但还是晚了一步。

    原本宁静平坦的雪地之上,突然涌起一堆浪花。浪花之下,涌出一堆幽灵。幽灵们浑身上下全是白,和雪地浑然一体,如果他们不动,旁人几乎不可能发现。

    佟君兰和沈婷婷被擒住,二金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一个身材高大,头插一根白色鹰翎的家伙,占据山岗,持刀而立,一阵得意的狂笑。

    他那满脸横肉,不断地抽搐,把五官牵扯的乱七八糟,在月光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十分的狰狞。

    金日乐近前喝骂:“瘪犊子玩意,笑什么笑?”

    金月生近前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听见‘瘪犊子玩意’,鹰翎人立即停止笑声。他没有发火,而是一种十分熟悉的乡音味道,令他十分的舒服。

    他仔细打量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冷冷地回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金日乐一脸不屑;“这个你管不着!”

    鹰翎人一声冷笑,立即将刀架在了佟君兰脖子上。

    二金顿时着急了。

    金日乐偷偷问道:“师兄,怎么办?”

    “这帮犊子来路不明,我们先不要暴露身份。”

    鹰翎人早已不耐烦了,加大嗓门催促:

    “快说!”

    金月生收了弓箭,策马进了一步,堆出一副笑容,抱拳行礼:“在下金月生,路过此地,还请大哥大人大量,给个方便。”

    他的话语,显然是客套。大半夜的,不在家好好睡觉,竟然跑出来找方便,不是找抽吗?

    金日乐也觉得不大保险,暗中捉镖,寻找机会偷袭。

    鹰翎人狂笑不止,指着金日乐喝道:

    “老实点!”

    一个蒙面小喽啰,立即将刀架在沈婷婷脖子上。

    金日乐无奈,只好收了柳叶镖。

    然而金日乐刚刚插回柳叶镖,两边雪地里,突然弹起无数雪花。一批挠钩,犹如鬼爪一般,飞向猝不及防的二金。

    但二金皆生的雄壮,浑身蕴有千钧之力,猝然被袭之下,双腿紧紧夹住马背,两边的一群白色幽灵,愣是拉不动。

    两番角力之下,趁着两边力道回荡的间歇空当,二金反应神速,立即抽出了刀剑。

    好小子,果然有两下子!

    鹰翎人大吃一惊,连忙恶狠狠地大喝:“再敢反抗,就宰了这两个小婊子!”

    这句话可是杀手锏,瞬间抽去了二金的灵魂。两边的幽灵,终于将阎王爷拉下了马背。一个小喽啰,搜得金日乐的黄金腰牌,顿时吃了一惊,连忙递给鹰翎人。

    月光照白雪,整个夜空,灿银一般亮堂。黄金腰牌正反两面,双龙戏珠章纹,极为明显。这可是皇家之物,鹰翎人也吃了一惊,低头沉思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鹰翎人打定了主意,吩咐将四人带走。

    于是一众幽灵,七手八脚,将四人捆成了粽子,扔在了马背上。鹰翎人轻轻拍了马臀,马通人性,迈开铁蹄,蹚开雪路,往大山深处进发。

    一个头戴貂尾皮帽的小头目,忍不住追了一步,问鹰翎人:“头,为什么放走前面两个,却抓这四人?”

    鹰翎人无奈叹了口气:“前面两个犊子,其中一个正是姬龙峰。他竟然冲过了胡了也该和三圈和牌的把守,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前面的高手,都挡不住姬龙峰,何况是这些喽啰?即便挡,也是徒劳,还会白白搭上性命。碰见姬龙峰,鹰翎人还是比较识相的。

    姬龙峰名震天下,貂尾有些吃惊:“听说大头领从中原一直追到江南,如今不见大头领出现,而他姬龙峰,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问我,我问谁去?”

    鹰翎人回头瞪了一眼,貂尾立即缩头,避开他的目光。

    月光越来越亮,寒气却越来越重。这帮家伙,在雪地里埋伏了半夜,早已冻得浑身发抖。此时深夜寒风轻轻一吹,个个被冻的牙齿咯咯响,人人耸肩缩头,抱胸夹膝,蜷成了白球,不住地跺脚。

    鹰翎人生气地骂了一声废物。

    寒风的吹拂,就如小火慢熬,一点一点地侵透肌骨。这种寒熬的滋味,比暴寒要难受多了。

    过了一会儿,众人全都受不了,不住地给貂尾使眼色。

    貂尾也被冻得骨缝难受,鼓起勇气,凑上前来:“没想到人人向往的中原,竟然有这样的鬼天。头,你瞧这小风吹的,真他娘的邪门!”

    其实鹰翎人自己,也早已受不了啦。但他是老大,要支撑起全队的精神,所以一直横着脖子硬扛着。那如刀片一般的小风,早把脖子给吹麻了。

    此时貂尾过来找话,他自然顺水推舟:“这里离中岳庙不远,咱们去那里睡一觉。”

    众人立即欢呼起来。

    然而鹰翎人忽然又想起了姬龙峰,提醒貂尾道:“姬老鬼有可能在庙里,咱们还是小心为上,暂时不要招惹他,待调集了大队人马,再做定夺。”

    貂尾有些担心:“胆怯避祸,都统会不会惩罚咱们?”

    “有事老子来担着,你怕什么?”

    鹰翎人回头瞪了一眼,貂尾顿时不说话了。

    众人一路再也无话,只有二金骂个不停。只是众人不理会他们。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则是极为后悔,不该不听二金的劝告。如今也不知曹继武怎么样了,她们心中皆忐忑不安,恨不能飞到曹继武身边。

    继武哥哥,你到底在哪里……

    ……

    中岳庙原来规模极其宏大,但当年闯乱,不知是哪伙贼人,放了一把火,几乎将中岳庙烧了个精光。

    如今数十年过去了,显现在曹继武面前的中岳庙,尽是残垣断壁,梁歪柱倒。

    门前巨大的石狮子,被烧得七零八散,六尺多宽的铁铸香炉,也被烧得千疮百孔。院子里的荒蒿、枯野麻一丈多高,主神道地砖,裂开了数道深缝。

    昨天的阵雪,非常宏大,但仍然掩盖不了满目疮痍。

    曹继武一路,不住地摇头叹息。

    这里的住持金丝道人,据说是本地洛阳人,剑法了得,后来拜入华山青竹子门下,习得绝学银丝度空。这是一种高难度的软鞭功夫。

    金丝道人的软鞭,以六斤金丝,配以麻丝缠绕而成,长三丈,劈砖裂石,鞭力惊人。他云游至此,不忍中岳庙就此毁灭,便在此住了下来。

    中岳庙地处嵩山脚下,本是个风景秀丽、人烟繁华之地。但自从天下大乱,庙宇被毁,这里人迹罕至,除了荒草枯树,连乌鸦都不来。

    曹继武和姬龙峰二人,策马环绕,远在三里之外,就能听到劲力惊人的鞭声。

    金丝道人和姬龙峰,早已是老相识。见到老朋友来了,自然很高兴,他连忙收鞭行礼。

    姬龙峰客套完,将曹继武介绍给金丝道人。

    金丝道人见曹继武仪表不俗,双目有神,猜到他绝非等闲之辈,于是将二人引至八仙殿。

    这八仙殿因为和其他建筑并不相连,并且当初修了防火的马头墙,因此幸免于难。

    三人在吕祖面前架起火堆,中间放起一块,底部被烧得灰不溜秋大白石头,就着豁了边的黑砂大碗,烤起雪来。

    不大一会儿,雪水就沸腾了。

    金丝取出春天收藏的桃花花蕾,放入三只大碗里,冲二人笑道:“贫道请你们品尝,嵩山中岳大帝,调配的白石乌杯雪融桃花茶!”

    白石,架火的大石头。

    乌杯,就是黑砂大碗。

    一碗桃花茶,竟然搬出中岳大帝的名号,看来这金丝道人,也是性情中人!

    道家崇尚自然,潇洒快活。姬龙峰玄功高超,曹继武放荡不羁,金丝却是妙趣横生,三人开怀大笑。

    三人边聊边用袖口布捏住碗边,将茶从火烫的石头上,拎了下来。

    冬日的白天,虽然照着大太阳,但仍然是滴水成冰。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桃花茶便凉了下来。曹继武轻轻试探抿了一口,轻微的甜意滋润,淡淡的桃花香味扑鼻,十分的舒服。

    桃花白水,自然之味,当然是最美好,最纯洁的味道。曹继武一口气喝了一大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外,重新弄来了高高的一大碗雪,放在石上,也不客气,一手抓起金丝身边的茶坛子,掏出桃花蕾,就往雪里塞。

    就像自己家一样随便,金丝道人二人皆笑。

    姬龙峰忍不住提醒道:“冷雪一激,凉水浸透,沸水升腾,香气全无矣!”

    原来这桃花茶还有讲究,曹继武第一次见识,自然不懂这桃花蕾茶的饮法,贻笑大方,连忙将茶坛子还给了金丝。

    金丝哈哈大笑,于是将桃花蕾茶的引用之法,说给了曹继武。

    曹继武大为感慨:“想不到这花茶的茶道,竟然和平常的茶大为不同!”

    “中原乃至整个北方,并不产茶,寻常百姓若有兴致,大多以时令花蕾或花瓣泡茶,当然和你们江南,大为不同。”

    金丝说完,又从吕祖身后掏出一个罐子,打开来,递到曹继武面前。

    里面满是殷红硕大的花瓣,极为艳丽,但曹继武不认识,嗅了一下,浓香扑鼻,惊叹不已,忙问:“这是什么花?”

    “花王。”

    花王?这是什么花名?难道是……

    曹继武忽然开口:“牡丹!”

    “正是。”

    此时,曹继武的黑砂大碗,滚滚白气升腾,激烈的白水撞击声,不绝于耳。金丝叠起袖口,小心将碗端出,从罐子里掏出九片花瓣,放入沸水之中:“这叫九天花王。”

    金丝介绍起牡丹花茶,曹继武听得心驰神往,忍不住趁热抿了一小口。

    他那一副性急的样子,姬龙峰和金丝道人皆笑。

    时已中午,金丝道人伸手,从李铁拐身后掏出黄豆面,散了桃花蕾、胡椒粉和盐,捏碎了几片香叶,就着雪水和在一起,团成圆月,一个接一个,贴在了石头上。

    生于江南的曹继武,初次见到这种情形,感觉到非常的稀奇。

    不大一会儿工夫,黄豆饼被烤的热气腾腾,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勾起曹继武的馋虫。

    曹继武用袖口布包了手,伸手就要去揭,被金丝一把拦住了。

    “不要急,还没熟,吃了会拉稀的。”

    金丝将这团月石头饼,仔细地介绍给曹继武。

    曹继武口水直往肚里咽,真的好想吃啊!

    又过了一会儿,团月饼被烤的溜黄如金,金丝瞅了一下,袖袍包了手,将熟饼一个个揭下来,暂放在蓝采和的破篮子里晾着。

    曹继武急不可耐,伸手就想试试。

    烫手的山芋,到底是什么滋味,这回曹继武可是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他急忙扯开袖口布,使劲往破篮子里扇风。那满脸着急眼馋的样子,早把姬龙峰二人逗乐了。

    在曹继武卖力扇风之下,火烫的热饼,终于提前凉了下来。金丝伸手试了试,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捡了一个颜色最正的出来。

    曹继武早就按耐不住,没等金丝把饼递过来,就一把给抢了,大口一咬,焦脆香酥,口感极佳。

    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团月饼,曹继武不管三七二十一,三下五除二,就将一个海碗大的饼,吃了个精光。

    金丝二人大笑不已。

    一老一少一中年,玄门风识自然深,三人是边吃边聊,其乐融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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