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勉也郁闷,没好气道:那能怎么办,见面儿还没怎么着呢,先矮了半截儿,我还能跪着和他对骂不成?

    阮云笙又笑了一阵儿才摇头道:这荣南郡王封号前儿刚下来,偏让你赶了个头筹,不过他不去太学和皇子们一起读书,来我们国子学干嘛来了?

    李兆被姜汤辣的直吐舌头,道:听我爹说长公主给庄珝的请封折子几年前就呈上去了,不过皇上一直压着没给批。

    这是为何?

    还是当年的事置气呗。

    阮云笙了然点头,叶勉却不清楚,遂问道:什么事?

    魏昂渊耐心给他解惑:当年先皇的十几个子女里,嫡长公主是最得他宠爱的,只是她在择婿时却犯了拧,一定要嫁给在金陵有过一面之缘的盐商之子,先皇怎能舍得?奈何安排给她多少个清贵俊雅的贵族子弟,她都看不上,先帝无奈妥协,可那盐商之子却胆大妄为不肯来京尚驸马,而是要求公主嫁去金陵,先皇一气之下要赐死他,长公主却疯魔了一般在殿外跪了两天两夜还以死相逼。

    叶勉听话本儿似的听得入迷,咋舌道:后来呢?

    后来就现在这样嫁去金陵了呗,在那边开了公主府,只不过也伤透了先皇和太后的心,先皇几年后一病不起驾崩,太后把这账算在了驸马头上,那和长公主一母同胞的当今圣上自然不敢批复长公主给庄珝的请封。

    那怎么前儿个进宫就给封了郡王了呢?

    魏昂渊也不解地摇了摇头,不仅赐封号荣南,还赐了一块不次于皇子的上好封地,享五千户食邑。

    嗬!李兆诧异道:这可十分丰厚了得!怎么了,之前还一百个不待见呢,听我爹说金陵每年的年礼都被宫里给退了回去,这怎么突然就皇恩浩荡起来了?

    叶勉单手支在桌上撑着脸,搓了搓没毛的下巴,你们还记得我哥当年面圣是怎么被圣上抬举的吗?

    那当然记得!李兆一拍桌子,难不成这庄珝真如他们所说,能和端华公子一比?

    几人都来了兴趣,连一直在那边啃点心的温寻都不吃了,抬起头来直盯盯地看着叶勉,八卦之色溢于言表。

    叶勉皱着眉想了半晌,才不甘不愿斟酌道:......若论容貌,倒也不输。

    几人表情微震,因着和叶勉相熟,他们是见过叶璟几回的,此人是如何姿容绝世,他们比谁都清楚,若叶勉都要承认一声不输,那这荣南郡王可当真有些看头。

    叶勉似想到什么突然笑出了声,道:只是没想到圣上一家子居然是颜控,只要长得好,什么都可,你们看当今对我哥和庄珝,再看那个长公主对金陵驸马。

    嘘!李兆虚捂了叶勉的嘴:你可闭嘴吧,祖宗!

    叶勉今天虽然很没面子的被人从启南院撵了出来,十分不爽,却也没把情绪带到晚上,实在是没那闲工夫,明日是国子学旬考的日子,他得通宵复习呢!

    俗话说的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根据他上辈子丰富的战斗经验,背诵类题目,只要考前十二小时狠狠地过一遍,通过短时记忆就算不能答的最好,也绝对考不砸,只是考完就全部忘光了而已......

    他不睡,宝丰院的丫鬟们自然也不能睡,蜡烛都换成了婴儿手臂粗的大烛,能然一宿,香炉里撒的是加了薄荷片的醒神香,厨房里也专门派了两个粗使丫鬟守着,夜宵香茶不能断。

    叶勉披着缂丝旧袄,神情严肃正襟危坐在书案后面,头上系着大红抹额,上面是他让宝荷用黑线绣的逢考必过。

    后半夜,屋里的大丫鬟困得东倒西歪,轮流去检查灯火添茶,闲的那个就窝在塌上眯一会儿。

    宝荷捂着嘴打了个大哈欠,脑袋抵在宝雪肩上问:你说咱们少爷怎么还那么精神?

    宝雪看了看那边正摇头晃脑背书背的起劲儿的小主子,也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第二日一早,叶勉顶着俩熊猫眼上了马车,精神状态却好,甚至有些兴奋,上辈子就这样,一到考前就跟喝了十罐红牛似的,不过他查过资料,专家说考前适当的紧张和兴奋情绪是有助于考试答题的,所以他一直没改这毛病。

    每次旬考第一个科目就是考背诵,这也是叶勉最满意的一点,这时通宵的成果还在脑子里呢。

    这国子学旬考的架势是十分吓人的,启瑞院人刚到齐就被训导司正撵去了考场,场外抽签,他们抽到的是戊丁号房,叶勉随着启瑞院和另两个抽到这个号房的教院一起进了考房。

    每个考房有五名考官,其中两人是礼部专门派下来的监考,坐在上座上捻着胡子不苟言笑,严肃的很。

    训导司正宣布开考全场肃静,学生们依次到考官面前,考官会在书里面随机抽考一段。

    背诵期间凡停顿时间过长,或经考官提醒一次还是背不出者,皆列为丁等,就是不及格,考官不仅会毫不客气地记在你的平时成绩里,还会让训导司正拿着戒尺结结实实地抽你一顿掌心。

    简直奇耻大辱!

    叶勉自第一次众目睽睽之下被揍得眼泪花都崩出来之后,再不敢藐视背诵了。

    启瑞院是抽到第三个考,叶勉跟着躁眉搭眼儿的同窗们一起安静如鸡地站在队列里,一边心里默背着昨天自己划的重点,一边看着训导司正手里的黄铜戒尺咽口水。

    叶勉心里顺利的背下两段重中之重之后,稍微舒了口气,突然肚子轰鸣起来,队列很静,站在他旁边的几个学生就看着他笑出了声。

    干什么?安静!训导司正低声呵斥道:叶勉!又是你淘气!

    我没有......叶勉冤枉死了,看着司正眉毛拧成了波浪。

    他早上没有用膳,刚背完书可不敢吃,不然吃完一犯困,啥都忘了......

    终于轮到叶勉上场,他抽到的是《大学》的第五章《诚意》,这章也是他的重点,叶勉心里暗喜,及格保住了,面上就松了下来,一双杏眼里带了笑,摇头晃脑,朗朗而诵。

    所谓诚其意者,勿字欺也......

    到了后段虽结巴了几次,却也没用考官提醒,背完后主考官抚了抚自己的清须,又抬眼看了他一眼,叶勉抓住机会给了考官一个不谄媚不夸张极度合适的微笑,主考官怔了一下之后面上也带了些许笑容,挥起笔给了个乙等。

    叶勉飘走之后,旁边的监考挑了挑眉,怎还给提了一等?他后面可背的不好,顶多是丙。

    主考官呵呵笑了两声,样子倒是可爱,不像那些个,背个书上来受刑一样,哭丧着脸看着就生气。

    监考倒也不在意,跟着笑了两声,国子学旬考而已,主考官根据自己喜好,成绩微有偏颇倒也是不打紧的。

    旁边的一个国子学苑正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刚刚那个是端华公子一母同胞的弟弟,能不可爱?

    哦?礼部派下来的考官吃了一惊,又笑道:虽小,样子却是有几分气度。

    苑正又叹了口气,什么气度?只别气死我就成了。

    第18章 武试

    这一天还要考时文破题与策论,这些科目叶勉知道自己是妥妥地丁等,不过好在考试结果是几天之后才出,到时候拿回去给他爹日常一骂走个流程就行,倒不会大庭广众之下被打手心羞辱。

    第二日午前考骑马射箭和御车,午后则是音律、丹青还有算学。

    早上在家里多吃了两块肉饼子,叶勉直接去了国子学的校场。

    勋贵子弟十几个院的学生全部在场,按照院子和抽签顺序,五人一组上场考校。

    启瑞院排在最前面,考完却也没走,都围在那边看其他人考试,男孩子都喜欢看骑马射箭舞刀弄枪这些玩意,谁射中了红心靶就给谁鼓掌,谁骑马身手矫健就给他叫好,谁要是摔了个大马趴就毫不客气地嘘笑。

    室外考试气氛不肖文考那样紧张,武考考官倒也是乐意大家围观烘托气氛。

    叶勉骑马和御车得了丙等,射则是丁等不及格,他也不甚在意,反正虱子多了不咬,他爹也不可能因为他少得了一个丁等而少骂他一个时辰。

    叶勉正站在那里和魏昂渊勾肩搭背看得起劲儿,旁边的阮云笙突然使劲地捅了他两下。

    干嘛你?

    阮云笙朝他西侧努了努嘴,叶勉顺着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校场西门口进来一队人,统一的石青刻丝披风,里面是深靛色掐腰收腕的骑马服,腰带上的金缂云纹一看就是南边的新式样,头上都带着束发银冠,上面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盈盈而闪。

    叶勉眯了眯眼睛,二十几个人他一眼就抓出了那个让他滚的小郡王......

    校场上其他考生也都发现了那边的动静,三人两伙地讨论起来。

    他们冬日的室外课不是免了吗?怎么旬考还来了?

    打头那个就是荣南郡王?果然气度不凡!可惜这里太远看不清眉眼。

    叶勉没说话,却大步朝那边走了过去,魏昂渊、李兆、阮云笙和温寻也随后跟上。

    陆离峥看到叶勉带人过来,眼睛一亮,勉哥!

    你们来校场做什么?叶勉问。

    陆离峥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和考官说话的荣南郡王,才苦了脸和叶勉小声抱怨:郡王斥我们娇气,让学里恢复了我们院的室外课,还让我们依例来考试。

    李兆乐了:有什么好考的?你们冬日都没来上课,岂不是人人捧着一个丁等回去?

    陆离峥鼓起腮帮子,不乐意道:谁说的?我们不行还有荣南郡王呢,他就是一年没上课也不是你们能比的!

    李兆不敢当着这么多人贬损庄珝,只抱起手臂一扬下巴,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叶勉安抚地揉了揉气成河豚的小陆离峥的脑袋,在他看来,李兆倒没说大话,江南素来出才子是不假,特别是近些年的科考,除了有他哥那年,北边次次被南边吊打,简直惨绝人寰,但若论骑射功夫,江南才子们却是弱了他们一筹,可惜科考不考啊......

    这届启字生,李兆和齐野都是骑射好手,不出意外这次旬考也是要取进前三张榜公示的。

    那边庄珝不知道和考官商量了些什么,最后考试的时候,启南院就只上了他一人。

    而校场上也是空前的热闹,不仅启字生都留了下来,不知何时更是三三两两地聚集了许多闻风而来的知字坤字师兄们。

    这次旬考的是步射和马射,步射是要射一百步以外的箭靶,射五支箭,这是考准度,然后再远射一百八十步的箭垛,射三支箭,以射中多寡定优劣,这是考臂力了。

    马射顾名思义就是骑在马上驰射箭靶了,共三处一百步远,十分有难度,但是全射中的话却也十分好看。

    庄珝上场前十分利落地把外罩的披风解开递给一旁的人,叶勉在全场哗然中挑了挑眉。

    这是嫌披风累赘影响发挥?

    他不怕冷?不是刚打南边儿过来吗?

    魏昂渊却低声说道:看这架势是想得满贯,半点儿容不得输的,心气儿高的很。

    叶勉没有说话,只看着那人冷笑了一声。

    阮云笙微微蹙眉:不然那边也不敢叫嚣肩比端华,我们且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庄珝那边已经在步射靶前拉开了架势,箭已上弦,人却未动。

    过了许久,温寻不解地问:他在做什么,怎么不放箭?

    李兆表情微凝:在感受风速和风向,专注力不错。

    叶勉他们站在考场外围,离校场中央的庄珝很远,虽看不清脸却能看到场上的少年身形颀长,并且站的很稳,并没有出现之前那些人所猜的会被冻的瑟瑟发抖的样子。

    场上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只见少年手臂微动,似调整了一下方向,箭顺势离弦而出。

    正中红心!

    场上还没反应过来时,那边的庄珝已经又从后背的箭筒里接连取了四支箭一一射出,没有半点停顿,箭箭直射红心!

    那边启南院已经跳起来欢呼了,满脸的得意之色,一改之前的压抑愤懑,简直扬眉吐气!

    叶勉李兆他们也惊到了,温寻不高兴地嚷嚷:有什么了不起,兆哥儿也是五箭都中红心的。

    那边庄珝已经移到考远射的靶垛前,这次他却没有犹豫,箭上弦之后就满力发了出去,依然三箭全部上垛。

    温寻又撇了撇嘴:兆哥儿也是都中的。

    李兆双眼却直盯着场上喏喏道:可他居然拉了满弓,咱们学里旬考这弓弦可是一石力的弓,七钱重的箭,和朝廷考武举时用的是一样的,我爹说我怎么也得再长几年才能拉满。

    那边庄珝似乎没有受到启南院的欢呼和其他院子的静谧如此不和谐氛围的影响,挎弓飞身上马,动作轻逸沉稳,修长的双腿一夹马腹,身下黑马四蹄撒开,带起地下一片雪土,马上少年待马速均匀后双手撒开缰绳,从背后取出羽箭,扭身,拉弓,瞄准,射出。

    箭急,人却从容。

    又是三箭正中红心。

    李兆脸色十分难看,他马射虽也三箭中靶,却是只有一箭在红心。

    叶勉把眼睛从场上那人身上拔了下来,搂了搂李兆的脖子。

    李兆缓了神色,咧了下嘴角反安慰到道:无事,技不如人,我再苦练便是!

    叶勉莞尔,我哥有把御赐的龙舌弓,等他回来,我央他借与你练箭。

    今儿是整日子,散学后叶勉要在祖母的寿云斋用晚膳。

    饭桌上,站在叶老夫人后面服侍的云儿奉命布了一小碗儿酿冬菇盒给叶勉。

    叶老夫人看着孙子在那边大口大口的埋头吃饭,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勉哥儿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他来陪我这个老婆子吃什么素?亏了身体可怎么好?

    叶侍郎笑道:娘这里的素菜做的极好,勉哥儿也爱吃,我看去年给您小厨房请的那个赵厨倒是越来越上心了,一会儿儿子让人赏他。

    叶老夫人嗔了儿子一眼,又笑眯眯对孙子说:勉哥儿听祖母的,把这个祖母专门让人给你准备的酿冬菇盒儿吃了,这是用鸡汤沤过的,咱们小小年纪,可别尽爱吃素。

    叶勉嘴里嚼着饭菜不便说话,便把眼睛笑成月牙,鼓着腮帮子撅起油汪汪的小嘴,对着祖母隔空吧唧了一口。

    叶侍郎气圆了眼睛,斥道:无礼!

    一桌子女人却是被逗得不行,叶老夫人更是笑了半晌才停下来,又亲手给舀了一碗龙井竹荪汤看他喝了才算完。

    叶勉明后两天休沐,用完饭便没急着走,和他母亲还有大嫂一起留了下来陪祖母聊天解闷儿。

    叶勉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给她们讲学里的新鲜事逗仨女人开心,引得满屋子丫鬟婆子也听得入神跟着乐,叶侍郎看着他这副没正形的样子来气,却不大敢打扰老夫人兴致,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便问他:你这两日旬考,考得如何?

    这话一出,笑语晏晏的屋子一下就静了,满屋子女人都紧张起来,叶老夫人虽不乐意却也不好干涉老子问儿子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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