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结果?顾知安拧眉,想到林昭坚定地模样,眉头舒展开笑道:姑姑,我不知道从前那些千古一帝的明君是怎样治国的,但我知道一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才有资格坐在那里执掌天下,如果他连民心都得不到,那就不配坐在那里。

    一个帝王如果忘了根本,成了权欲控制的工具,世道就变了。

    何况,姐姐心里想的是自由,我欠她的,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还做姐弟、不,兄妹,换我来护着她。这是顾知安第一次提到顾知妍的时候如此轻松,不见半点的伤感,她会明白的。

    惠太妃盯着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玉树临风的顾知安,眼前忽然出现他幼年时的模样,还是个团子却总爱黏着她。

    每回她从外回王府时,顾知安就要拉着她听故事,听那些江湖人的故事,津津有味从来不会和顾知妍一样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不由感慨,知安,你担得起你如今的名声,也担得起大秦将士的信任,不愧是顾家男儿,不禁骁勇善战还能知江山社稷。

    姑姑,这算是你第一次这样夸奖我。

    是吗?

    两人相视一笑,顾知安虚扶着她的手往亭子里走,若是有机会的话,你回洛阳看望我爹,他嘴里不念叨你,可心里一直想着,明里暗里让我多留意梁王府,免得有人欺负你们母子。

    谁敢欺负,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我揍一双。

    姑姑好武艺,谁是你的对手。

    你这臭小子。

    离开梁王府,顾知安绕了个圈,从太傅府后门溜了进去,脚才落地就见林昭站在房门口看着他,一向厚颜无耻的小王爷竟然有了些不好意思。

    这大概是捉个正着,做贼心虚。

    借着月色,顾知安抬头踱步,今晚的月色真好,这太傅府就是不一样,王府的月亮可比不得这里的月亮圆。

    夜闯民宅,按大秦律例,在牢中劳作一年才可放出。

    你不会这么绝情打算报官吧?顾知安慢慢靠过去,盯着林昭,见林昭表情还好,又凑近了一些,真的生气了?这件事情我替老头道歉,我事前不知道,但知道后没有和你坦白是我的错,可和你坦白了不怕你生气和我闹脾气,所以

    瞥一眼顾知安,林昭脸色一暗,转身就要往里走。

    顾知安挠头,上前一步把林昭拉住,林昭,这件事情等我到了地府的时候亲自去给张之蕴道歉,他要我替他做牛做马都行,但这一世注定他只能得这个结局,如果不是这样,那道圣旨你是不是至死都不会请出来?你不请出来,是你死还是我死,还是我们这些人都一块死?

    现在的嬴烙早不是以前可以控制的小皇帝,有了王毅,嬴烙想做的不仅仅是亲政,他还想借用王毅这把刀铲除异己。

    任何一个帝王到了这个时候心里想的是对权力的绝对控制,而不是分权,也不可能分权。

    只要藩阳王府还在一日,嬴烙的心就不可能真正落下。

    去往西凉前,顾知安以为林昭暴露身世能让嬴烙改过,能让他明白,藩阳王府如今和林昭牵在一起,就不可能反,因为林昭不会反,会千方百计让藩阳王府护主大秦的江山,护住嬴家的社稷。

    即使不可能,林昭也会说服顾知安让不可能变成可能。

    但他错了,嬴烙根本不会因为林昭是他哥哥而改变对藩阳王府的忌惮,更不会放过藩阳王府。

    今日他能利用王毅铲除异己,他日就能利用别人再清楚他看不过去的人,他不喜欢的人,然后,天下乱。

    顾知安,你知道我在生气什么吗?

    你在气,气我不信你,不信你的心向着我。顾知安低下头,忽然笑着靠在林昭肩上,林昭,我不能拿那么多人的性命去赌,我信你,可是我爹也不能拿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去赌,北邙山,你不是想了解北邙山的事吗?那些人都是因为先帝死的啊!

    死在了异乡,魂不能归乡,那样的绝望,被困在北邙山上,见不到希望,不管朝哪走都知道一条路,死。

    那么多人死在那里,就因为先帝一个猜疑,一个不信任,那么多人死在那里,那些人里还有一些是和嬴烙一般大的孩子,全死了,一个不剩。顾烽和沈不宁赶到的时候,横尸遍野,整座山头只有尸体堆叠在一起,血染红了整座山下的泥土。

    我,我不知道。林昭浑身一震,双瞳失去了焦点,任由顾知安抱着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原来,原来是因为嬴家。

    闭上眼,不敢再看顾知安的眼睛。

    林昭?顾知安发觉林昭不对,他不该说,可是他必须要林昭明白这些年来藩阳王府到底在做什么,不是乱臣更没有权倾朝野之心,顾烽更无改朝换代的心,顾烽所求也不过是能得一隅之地。

    顾烽若有心,那这大秦就不会姓嬴而是姓顾,今日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至少,顾烽培养出来的人不会是嬴烙。

    我没事。林昭长出一口气,眼里透着疲惫,看着顾知安,我明白了,这道圣旨,的确该请出来,嬴烙他,太让人失望了。

    也许,他的确是错得离谱。

    从他入宫成了太傅辅政后,对嬴烙多少次都抱着期待,觉得他能改过,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可至今都没有,每一次都是失望。

    反复失望这么多次,林昭以为他的心已经麻木了,原来,他还会难过,还会愤怒,只不过这回不能再欺骗自己嬴烙还会改过,还有余地,嬴烙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他所想。

    你真的没事?盯着林昭,顾知安担心道: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没有察觉,我没有想到会在我们回洛阳送忘忧时动手,我不杀他却因我而死,到了九泉下我会亲自请罪。

    你何错之有?诬陷他的人不是你,杀他的人不是你。

    是嬴家,是嬴家逼得张之蕴走到了自尽以证清白的地步,如果,嬴烙是个明君,哪怕是个能辨明是非而不是被权欲熏心的人,都不至于走上这条路。

    罪魁祸首,是嬴家。

    第一百零六章

    砰!

    御书房外,正带着宫女才过来的王皇后听见里面传来的一声巨响,秀眉皱起,看向阿满,皇上怎么了?

    阿满摇了摇头道,回娘娘的话,从下朝到现在,皇上就一直在发脾气,可能是朝上有什么事惹得皇上不高兴,所以才会这样。

    闻言王皇后一怔,随后从宫女手里接过东西,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

    是。

    推开门进去,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全都是摔碎的东西和折子,王皇后愣住,低叹一声把东西放在桌上,弯腰去收拾地上的东西。

    嬴烙听她叹息一声,心中恼怒: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把朕放在眼里,难道这大秦不是姓嬴吗?朕是皇帝,朕已经十六了,还不能做主,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做主!

    皇上,你冲着这些折子和东西发火,不管是定北王还是父亲还是林太傅,都不会因为你对着这些东西发火改变什么,你只有拿出帝王的权势才能让他们折服于你,为君者,不易。王皇后收拾好东西,看了一眼手中的折子,他们不信服你,是因为他们更信自己。

    大权不在朕手里,朕要怎么施展?根本不得施展,即使有一腔抱负和雄才伟略也不能大展拳脚,只能听他们所言,听他们劝谏,这样的皇帝,算是皇帝吗!嬴烙气急,坐在椅子上看向王皇后,皇后,你说朕还算得一个皇帝吗!

    什么样的皇帝,这算是皇帝吗!

    王皇后知道嬴烙心里憋着一口气,直至今日都不能释怀。前几日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可她看出嬴烙对林昭的不信任。

    你是天子,可你年幼登基至今,无所作为,自然不能有强硬的根基去让他们信服你,皇上,为君者,还得有一个字,忍。

    忍到什么时候?嬴烙收敛了戾气,盯着王皇后:看来皇后对朕如今的处境有一些想法,不妨说说看。

    自古幼弟登基都有辅政大臣,我爹,林太傅,张大人都是,他们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又门生不少,如此一来,怎么可能在朝夕间放权。王皇后沉默了一下,才慢慢道:皇上,收回亲政的权力,很难,他们已经操控时局太久,放不下了。

    闻言嬴烙盯着王皇后,忽地一笑。

    他突然懂得了为什么张之蕴等着人会替她选了这么一个皇后,王毅手中权势已经滔天,如果再成为皇上的老丈人,这可就是权倾朝野。

    现在看来,这个皇后的确是个不二人选。

    心不在王家,的确是很聪明。

    皇上,听闻定北王和林太傅有了间隙,已经好几日在朝上唇〡舌交锋,不过那流传的也不尽信,宝藏图这东西,只有有心人才会注意。

    皇后你可真是朕的好皇后!

    阿满守在御书房外,听见里面没了动静,也没有砸东西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随后笑了起来。

    希望是真的没有什么事了吧。

    见过王爷!李三正拿着新做好的衣服打算去见林昭,谁知刚走到林昭院子外就见顾知安从墙头翻了进来,愣了下装作没看见低下头,王爷可是来找太傅的?

    顾知安理了理衣服,轻咳一声道:这是给他新做的衣服吗?给我,我给他拿进去。

    这有劳王爷了。

    李三把东西递给顾知安,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林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儿没出声,便迅速低着头往回走了。

    他可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瞧见。

    顾知安看着手里的衣服,真干净的颜色,这种蓝色白的还有这种干净的颜色最适合林昭穿在身上,别人穿了肯定没林昭穿着好看。

    刚一转身就见林昭站在那儿,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也不出声,吓人。

    瞥一眼他手里的衣服,林昭挑眉,你手里拿着我的衣服,你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觉得这话该我问你,怎么我的衣服在你手里。

    李三有事要忙,送衣服这种小事怎么能让他一个总管来做,自然得我来。顾知安拿着衣服直接从林昭旁边走进院子里,景姝不在吗?你打发回去了?

    你问她做什么?

    还问不得了?顾知安把衣服放在桌上,你才回来住了几天,连她也不能问了,她对你存着的心思你可别说你不知道,你要这样说,我立刻从墙头跳下去,然后等着你去王府找我。

    什么时候顾知安也学了这些无赖的举动,林昭觉得,他再不回王府住,这院子的墙头都得被顾知安给踩踏了。

    每天来一两回,多的时候三四回,回回都不从正门进,从院墙翻进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刚进门,还不等他和顾知安说话,就听得关门的声音,忍不住笑转身看着一脸得意的顾知安,平时正儿八经,在军中大杀四方的人,怎么到了京城一下成了孩子脾气,要是让别人见着,怕是以为看错人了。

    就你看到,怕什么。

    上前一步伸手抱住林昭,下巴搁在他肩上,忍不住蹭着道: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脾气,就算是做戏给他们看那也够了,冷落我这么好些天,心里真的一点愧疚没有吗?

    拍开顾知安乱来的手,谁知看着顾知安认真的眼神和委屈的语气只好作罢,任由他胡来,做戏要十足,半途而废,前面的事情就白做了。

    可你这出戏也太长了一点,而且那小子真的会上当,如今我看你在他眼里就成了和王毅一样的人,手里握着实权,还有我帮着,那大秦兵马几乎都在我们手中,朝中另一半的势力都在王毅那儿,他那个皇帝当着也没什么意思了。顾知安咬了一下林昭耳朵算作惩罚。

    谁让这戏做得跟真的似的,要不是他们默契十足,他还聪明就让林昭给骗过去了。上回来找林昭,林昭什么也没说,发而平静异常他就知道有些不对劲,看来他是真的没猜错。

    吃痛皱了下眉,瞥一眼顾知安,别闹。

    你说,小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认了我这个兄长一点都不亏,他但凡聪明些也该明白就是你在这中间,我也不可能篡位,更不可能杀他,多少要顾忌着你的面子,只要他和你兄弟情分在,这江山,你替他守着也就是说我也一块守了。顾知安得了便宜便松了手坐下。

    闻言林昭皱起眉,盯着顾知安笑了一下,好了,这壶茶喝完你就走,记得别忘了做戏做全套,我们还得继续把这出戏唱下去。

    顾知安抬眼看着林昭,十四留在你这里,王毅近期肯定会动手,东西在我手里不会丢,但假的东西他肯定也会感兴趣。

    你这风放得我措手不及,差点来不及准备,不过幸好嬴烙对王毅也有心防着,没有戳穿我们的计划。

    这算是为他人做嫁衣吗?如果他知道你的想法,大概会先借着王毅的手除掉你,免得你这个兄长直接废了他。顾知安每一句话都在提醒林昭,嬴烙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孩子了,而是一个有野心且对他有疑心的帝王。

    帝王无情,骨肉亲情在皇室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从那天林昭拿出先帝遗诏的时候,嬴烙和林昭之间就再也没有信任,嬴烙不会留着林昭,留着林昭就是留着一根刺,能让他在皇位上如坐针毡的刺。

    这根刺不拔掉,嬴烙这辈子都睡不安稳。

    回去吧。林昭有些累,自打他身世暴露后,一切就变了,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整个朝堂的局势都有了变化。

    我在逼你,是不是?

    顾知安起身盯着林昭,林昭,我们别无选择,五年,五年的时候足够了,是他自己不要这些机会,再纵容下去,大秦的江山真的毁在他手里。

    林昭浑身一震,抬眼看着顾知安,嘴角牵起一抹苦笑,我知道。

    看着这样的林昭,顾知安忽然心疼,上前蹲下,直直盯着林昭,别担心,这不是你的错,嬴烙辜负了你的期望也辜负了先帝对太后的信任,你和张之蕴做得足够好,可惜,根子是坏的,你们即使有妙手回春的本事,也不能让烂根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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