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经过一处院子前,院门里忽然冲出来一位肿着眼睛的少年郎。

    少年郎身后追出来一群下人,瞧见殷夫人,立刻惴惴道:“夫人,少爷伤着,我等皆不敢强来……”

    少年郎红着眼睛望着殷夫人,委屈道:“阿娘,孩儿是男子,顶天立地的男子,为何不让我去救祖父?”

    他闹腾了一场,早已将自小到大受过的各种不公事翻来覆去在心里想过,只觉得自小受到的打压太多太多,自己实在悲惨。

    他此时早已破罐子破摔,追究道:“为何给我取个姑娘名字?为何不让我从武?为何不让我做男子汉,却要当懦夫?!”

    他步步逼近,仿佛与殷夫人有着深仇大恨。

    殷夫人身子一晃,面色比方才更为苍白。

    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殷小曼已朝她嘶吼道:“我恨你,我恨阿爹,你们不配做我爹娘!”

    殷夫人扬手一耳光,狠狠打在小曼脸上。

    嘶吼声骤停,殷夫人双腿一软,当场晕厥了过去。

    现场立刻乱成一团。

    ……

    殷宅的正院安静的没有一丝多余声响。

    下人们连行走都不敢出声。

    厢房寝房里,郎中从殷夫人头上各要穴依次取下银针,对着已苏醒的患者交代道:“夫人太过劳累,心脉受损,要知道歇息才是。”网更新最快手机端::/m/

    房门帘子一掀,殷大人大步走进来,面上皆是焦急之色。

    他几步到了床前,蹲身下去,一把握住殷夫人双手:“芸娘……”

    殷夫人想向他勉强挤个笑,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双眸微动,眼泪汩汩滚落脸颊。

    女管事立刻上前带着郎中去了前厅,听过交代,接了方子吩咐下人去熬药。

    猫儿站在一旁,心下唏嘘。

    她初次见殷夫人时,只觉她性情开朗,带着些少女的俏皮,可见平日里定然是无忧无虑。

    谁知住进了殷府,冷眼旁观着府里的生活,才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m

    她上前拉过还趴在殷夫人枕边哽咽的微曼,低声道:“你阿娘累了许多时日,让她好好歇息。你去阿姐房里玩耍,可成?”

    微曼摇了摇头,半晌又点点头,一抽一抽同殷夫人道:“阿娘,你歇着。”

    又同殷大人道:“阿爹,你陪着阿娘歇息。”

    待都叮嘱过,又仿佛一瞬间懂事,转头同下人们道:“你们都莫打扰阿娘歇息,谁敢不听话,我可不饶你们!”

    猫儿抚了抚她的脑袋,低声叹口气,牵着她出了房门。

    院里正中间,殷小曼跪的直挺挺,垂着脑袋,没有任何表情,不知在想着什么。

    猫儿牵着微曼行过,心中有些愤愤。

    她退回几步,站在小曼身侧,道:“你觉着你爹娘不爱你,你凭什么觉着他们不爱你?”

    殷小曼不言语。

    猫儿冷笑一声:

    “你知道什么叫爱?

    明知道危险还让你以身涉险,叫爱?

    不顾现实情况鼓励你去追求梦想,叫爱?”

    为了达成自己利益,以亲人的名义逼迫你送了性命,叫爱?

    你可知道你阿爹曾多少次死里逃生,险些看不到第二日的太阳?

    你可知你母亲生你时,要在鬼门关前走一圈?

    你可知你师父曾多少次受人刺杀,一直到现下都可能随时没命?

    你可知就连我一介女子,到现在都已经死过数十回?”

    她倏地抽出髻上金簪,极快的往他颈子上一刺。

    簪子入肉不深,殷小曼却痛的一抽,立刻往边上一闪,猫儿的金簪已经快速跟了过去,迫的他往后一闪,一屁墩坐到了地上。

    猫儿冷笑一声:“可笑,你连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敌不过,你还要去救人?”

    殷小曼嘴硬道:“那是因为……徒儿不敢伤了师母!”

    “荒唐!”猫儿讥讽道:“你去问问你阿爹,府城大牢里关着的犯人,危及的可都是陌生人?!杀人、奸淫,近七成都是熟人作案。你看我对你笑嘻嘻,我却随时都可能向你下手。你天真、残障、武功低,这般能耐就想当英雄?可笑!”

    微曼在一旁瘪着嘴道:“阿哥,你逼的阿娘生了病,我再也不认你当阿哥啦!”

    ……

    殷家大公子被他阿爹平生第一次抽了鞭子的这个上午,萧定晔大冷天摇着纸扇去看热闹。

    猫儿出于热心,带着微曼在客房中唠嗑。

    殷家幺女殷小曼在针线方面不是一把好手,可在旁的玩耍事上,却极厉害。

    小小孩童前一刻还在垂泪,下一刻已忘了伤心,爬上了院里的一棵树,蹲在树上同猫儿说话。

    猫儿看的心惊胆战:“小姑奶奶你快下来,若你伤着,我如何给你阿娘交代?”

    微曼“哈哈”一笑,得意道:“我三岁就学会上树,到现在近六年的树龄,没有什么树能难倒我。”

    她望着猫儿在树下记得团团转的样子,吃惊道:“阿姐不会爬树?”

    猫儿一囧。

    这问题萧定晔也曾揶揄过她:“不会爬树的猫,算什么猫?”

    她讪讪望着高处的微曼:“也不是人人都会爬树……”

    微曼遗憾道:“可惜了。姐姐手上都是厚茧,我只当是爬树爬多了,磨出了手茧。我们全家都会爬树呢!”

    她出溜从树上下来,将这棵树让给了猫儿,自己扌包住另一棵树身子,十分热心道:“跟着我学……抬起一只脚从里侧卷住树杆,抬起另一只脚再从外侧卷住树杆……”

    猫儿心下打着有求于人的心思,为了要同微曼交好,勉为其难的扌包起了树……

    微曼坑次坑次爬到了半树腰,低头瞧见猫儿还在奋斗最开始的那两步。

    她出了“褥子不可教”的叹息,自己爬去了树梢上,坐在树枝上望着树下的猫儿:“放弃吧,姐姐,你不是爬树的人才。”

    猫儿讪讪一笑,松开了树,从屋里抓了一把瓜子出来引诱微曼:“下来吃瓜子。”

    微曼鄙视的瞥了一眼:“便宜货,我才不爱吃。”

    猫儿又被打击的一滞,道:“我吃。”

    她搬了个小杌子咔嚓咔嚓嗑瓜子,心中想起了她的小算盘,仰头望着树上的小女孩:

    “阿姐昨儿夜里出去,路上瞧见好几个异邦人。这城里异邦人如此多,你家铺子可有同他们做买卖?”

    微曼又对她投射出“你真乡巴佬”的不屑,一边摘着树叶玩,一边道:“多了去了,异邦女子不知多喜欢我家的胸衣。”

    猫儿大喜,忙忙道:“那你阿娘可有熟识的异邦人?”

    微曼忖了一忖,问道:“哪国的?像波兹人里,有位夫人极喜欢我。龟狄国,有个小姑娘和我极好……”

    她一连串说了四五个周边小国,猫儿听得越加糊涂,忙忙进屋,拿出一张纸,照着纸上所记的音念道:“○卢丽奇○,○呆纳起○,这两句话你可明白是何意?”

    微曼忖了忖,摇头叹息:“这就是我的唯一弱点了。我没有全部学会,只会两门异邦话。”

    猫儿忙问:“你阿娘呢?”

    微曼面上略略有了些得意:“阿娘还不如我,她懂的那一门,还是我教她的。”

    猫儿不由叹口气。本以为在中原人中寻异邦人更容易,未想到却这般复杂。

    微曼见她怔怔站在树下,不慌不忙从衣裳兜里掏出一张纸,折了个什么纸玩意儿,凑在嘴边哈口气,往半空中飞去。

    那纸玩意儿在微风里缓缓飞动,慢慢滑翔。微曼便优哉游哉的摆动着两条腿,道:“有什么难度,你们去问我阿爹啊!我阿爹身边有谋士,哪国的话都会说,聪明的紧!”

    猫儿眸光一亮:“真的?”

    微曼却又“哎哟”一声,道:“不成,那位谋士伯伯一月前要回老家过年,带走了他家娃儿,我好些日子都没有小伙伴一起玩。”

    找个对口的翻译真不容易。

    猫儿不由抬头望天。

    雪早已停,天色渐好,天上薄云漂浮,纸飞机在蓝天和薄云间穿梭……

    纸飞机?!

    猫儿倏地一愣,再去追看,那白纸玩意儿已飞出了墙头,不知去向。

    她遽然回头望着树上的小姑娘:“你……”

    该怎么问?

    问你从哪里知道的折纸飞机?

    问你是不是穿越的?

    问你是不是一个人穿来的?

    问你爹娘知道你的真实来历吗?

    她正自震惊间,微曼又慢悠悠道:“我那个龟狄国的小女伴,她也懂很多小国的话呢。你可要我带你去找她?”

    小小人儿脸上的显摆之气,皆是孩童的天真和烂漫,一点点都没有刻意装嫩的模样。

    猫儿极快的压下了心里的震惊,接话道:“今日可能见她?”

    微曼狡黠的向她一笑:“姐姐得先带我出去玩,给我买麦芽糖吃。我阿娘说我换牙,一点都不许我吃糖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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