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37 章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满袖灰尘
第 37 章
“那、那……请先生指教，既然不能跟银月亲王订盟，魔军即将兵临城下，夜帝城该当如何应对？”
身为一国重臣，要向一名来自外邦的特使请教治国保民之道，原本就显得突兀。此时的堂上众人，震服于这书生的雄辩和口才，居然没有一个想到阻止，都极有兴趣听他的演述。
易逐尘眼中刹时闪现无法掩饰的光彩，潇洒地一挥衣袖，负手徐行几步，仍是以那卷地图为示例，从容道：
“指教不敢当，权且与各位共同商榷。兵法有云：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合则同，不合则谋。兵法又云：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西州地处大陆边陲，西临轩辕海，东面和北面与中州、北州相交，南接南部五州。近可与中州、北州鼎足而立，远可与东州的日帝城、南州互相呼应，联成一线。乱世称雄之道，以维持各方的平衡、掣肘为上，韬光养晦，避其锋芒，最大限
度保存己方的实力。我若是夜帝城主，便不会轻易与任何一方联兵，以免授人口实，引火烧身，宁愿保持中立姿态，坐观其变。
各位看这地图——只需于秋水河西岸的扼关要塞布下重兵，层层设伏，重点在夜帝城两侧的墨城和蒙城严防死守，再以青州、鹿州贺州和应州为后盾。魔军号称十万之众，至少有五万是人族百姓变成的魔人，战斗力可想而知；剩下的四万多魔族精锐，受制于补给和长途跋涉，战线无法拉开，势不能持久，而夜帝城一旦表明置身事外的态度，魔军必定罢兵回撤，转战他处。想我西州独占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内修防务，安定民心，厉兵秣马，休养生息，假以时日，何愁国不富、民不强？待时机一到，天下匮乏，领一支雄兵长驱直入中州，东联日帝城，平定南五州，问鼎江山，易如反掌，何须急于这时四处求援，事必仰仗他人？迟早泯灭为附庸属地之列而已！”
当他于众人瞩目之下，毫无顾忌、滔滔不绝说完这番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压抑不住的热切之情；甚至当他脱口说出“想我西州”这几个字，也没有任何违和之感。以一个外来使节的身份，在各地官员齐集的公开场合，擅自评议他国朝政，例如“我若是夜帝城主”的僭越之词，已是极其冒犯无礼。何况作为雷武王朝承明太子的特使，刚才那些话，俨然将夜帝城与王朝所有势力联合的可能，都一举否定了，大大有悖于此次出使的目的。
然而包括夜帝在内的殿上众臣，并不以为忤，既钦佩这书生的学问和见识，更被他的热情所感染！
凡是夜帝城子民，有谁不期盼自己的家国兴盛强大，从此扬眉吐气，不受外敌侵扰？这书生的每一次立论，句句站在西州臣民立场，殷切恳挚之情，绝不矫饰——民心并不会总被蒙蔽。孰真孰假，谁是真正为西州的前途谋划，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连那几个替银月亲王说话的大臣们，也对他肃然起敬，一改傲慢的语气，客客气气地问：
“如此，先生前来夜帝城……是为承明太子捎带何种信息？”
易逐尘挥手收回地图，交给身边的女子，微笑环视众人，“本特使向夜帝城主献上的，不多不少也是三件大礼！来人——”
随着他高声令下，殿外同样进来十几个魁梧汉子，抬着一箱箱装订好的抄本和书籍，整整齐齐码在台下，足有七会友，于愿足矣，可不像别人非得计较什么交换的好处……”
他故意瞟了下堂上的银月亲王，暗讽之意十分明显。这几句话真是干脆漂亮，足够大方：横竖承明太子也拿不出什么值得交易的本钱，索性做个顺水人情，还能在西州的文人之中赚足口碑，博得个慷慨助学的美名，顺便把竞争敌手也贬低了。
那布政使大臣感动得无以复加，向易逐尘深深一礼，正色道：“多承先生和太子厚意。”然后转向夜帝城主，激动道：“主公！这些都是我西州极缺的经书文集，正好可以充实学宫的文库，善莫大焉！”
夜帝微一颔首，便有侍从上来帮忙将书卷搬下大殿。
易逐尘又笑了笑，俊雅的面庞被月坛上的灯火映得白皙如玉，似有光泽流动一般，“这第二份大礼——便是图个热闹，请各位观看承明太子献给月神子民的礼花！”
话一说完，那十几个精壮汉子已在台下空地点燃焰火，“嘭”的一响，数十束礼花冲上半空，如云霞绽放，火树银花。最醒目的是，那些盛开的礼花当中，清清楚楚映出“奉天承明”四个大字，原来是一幅随同焰火升上天空的金字彩带，迎风招展，在夜幕下久久飘荡。
台下的汉子一起放声大喊：
“承明太子恭祝夜帝城永世太平，国泰民安！”
“永世太平，国泰民安！……”
月神殿内外同时腾起喝彩的欢呼声：
那是来自拜月台下
观礼的普通民众和各地使臣。殿上的情形和对话未必人人目睹和听闻，如此美丽夺目的烟花，连同飘到天上的“奉天承明”四个大字，可是全城都能看到。加上台下这么一喊，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几乎全体城民都知道了承明太子派遣特使道贺的事。什么商贸、农务、军备之类的大礼，寻常百姓不会知晓，也不一定有兴趣了解，倒不如烟花更加讨巧，连妇女孩童都爱看，轻轻松松便出尽风头，又能拉拢人心，而且简单吉庆，绝对有效！
焰火将天上的星光掩映得失去颜色。易逐尘笑而不语站在大殿上，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像银月亲王、舒王子这些客人都没说什么，对于夜帝座下的大臣们，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人人心里均道：这名不见经传的文弱书生，有如此才识，究竟是何来历？可惜他不是夜帝城的人。更有人想到，这书生居然握有西州的地理图，若不能为我所用，断不能将人轻易放走。
还有不少在场的女眷和大家闺秀，为他的翩翩风采倾倒，频频投以火辣的眼神。
人群中不为人注意的角落，也有一个人在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看得心跳加剧，忘记了手里的酒杯……
等到礼花燃放完毕，欢呼声静下来，易逐尘从女子手中捧过一个小小的礼盒，一步步走到阶前，轻声道：
“第三件大礼，是晚生送给夜姬王妃的一份薄礼……请王妃笑纳。”
他的神色依旧镇静如常，语气不知为何有些苦涩的异样。
同在玉座上的夜姬，从来不曾开过声，即使在易逐尘走入大殿时，也没有人看到她面纱后面的表情。此时竟然娇躯轻颤，许久不敢去接。
陪侍的宫女手脚伶俐，赶紧替她接过礼盒，打开盒盖，呈到面前：
盒子里只有一块朱红色的玉佩，看不出多名贵。相比起前面的两件大礼，实在平常之极，众人都不明所以。
唯独夜姬一见这玉佩，“啊”的一声低呼，玉手掩住樱唇，差点惊叫起来，柔荑般的指尖微微发抖。
易逐尘冷冷瞧着她，“王妃是否觉得这玉佩甚为眼熟？晚生也不过借花敬佛，将东西还与王妃。”
身侧的夜帝接口道：“特使的一点心意，爱妃就收下吧。”
玉座上的丽人垂下头，低低道：“多谢……先生。”
这是以私人身份，单独向一国王妃献上贺礼，虽然有些不合惯例，毕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因为在夜帝城的观念里，夜姬王妃的地位足以跟夜帝平起平坐，于月神祭上向王妃献礼，顶多是别出心裁、刻意讨好而已。
宫女们收下礼盒，一切仿佛重归平静。夜帝右手边的风云使忽然咤道：
“这书生是伏魔岛的人！仗着三寸不烂之舌，无非是想阻碍夜帝城与他人联盟，否则怎么可能肯定伏魔岛必定退兵？各位切勿相信他的一派胡言——主公，待臣先拿下他！”
“铿啷”拔出手里的佩刀，就欲挺身而上。
——这风云使曾经在数月前的优昙花夜，为营救春灵山领主与其交过锋（注：详情参见第一部），自然识得他的身份，只因顾及月神祭的重大场合，才没有抢先动手，这时按捺不住要揭穿他。
对面的云霄使和飞星使跟着耸然动容！
易逐尘也知迟早会被人认出，便这么背着手，面无惧色直视他，端看他这一刀是否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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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请先生指教，既然不能跟银月亲王订盟，魔军即将兵临城下，夜帝城该当如何应对？”
身为一国重臣，要向一名来自外邦的特使请教治国保民之道，原本就显得突兀。此时的堂上众人，震服于这书生的雄辩和口才，居然没有一个想到阻止，都极有兴趣听他的演述。
易逐尘眼中刹时闪现无法掩饰的光彩，潇洒地一挥衣袖，负手徐行几步，仍是以那卷地图为示例，从容道：
“指教不敢当，权且与各位共同商榷。兵法有云：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合则同，不合则谋。兵法又云：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西州地处大陆边陲，西临轩辕海，东面和北面与中州、北州相交，南接南部五州。近可与中州、北州鼎足而立，远可与东州的日帝城、南州互相呼应，联成一线。乱世称雄之道，以维持各方的平衡、掣肘为上，韬光养晦，避其锋芒，最大限
度保存己方的实力。我若是夜帝城主，便不会轻易与任何一方联兵，以免授人口实，引火烧身，宁愿保持中立姿态，坐观其变。
各位看这地图——只需于秋水河西岸的扼关要塞布下重兵，层层设伏，重点在夜帝城两侧的墨城和蒙城严防死守，再以青州、鹿州贺州和应州为后盾。魔军号称十万之众，至少有五万是人族百姓变成的魔人，战斗力可想而知；剩下的四万多魔族精锐，受制于补给和长途跋涉，战线无法拉开，势不能持久，而夜帝城一旦表明置身事外的态度，魔军必定罢兵回撤，转战他处。想我西州独占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内修防务，安定民心，厉兵秣马，休养生息，假以时日，何愁国不富、民不强？待时机一到，天下匮乏，领一支雄兵长驱直入中州，东联日帝城，平定南五州，问鼎江山，易如反掌，何须急于这时四处求援，事必仰仗他人？迟早泯灭为附庸属地之列而已！”
当他于众人瞩目之下，毫无顾忌、滔滔不绝说完这番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压抑不住的热切之情；甚至当他脱口说出“想我西州”这几个字，也没有任何违和之感。以一个外来使节的身份，在各地官员齐集的公开场合，擅自评议他国朝政，例如“我若是夜帝城主”的僭越之词，已是极其冒犯无礼。何况作为雷武王朝承明太子的特使，刚才那些话，俨然将夜帝城与王朝所有势力联合的可能，都一举否定了，大大有悖于此次出使的目的。
然而包括夜帝在内的殿上众臣，并不以为忤，既钦佩这书生的学问和见识，更被他的热情所感染！
凡是夜帝城子民，有谁不期盼自己的家国兴盛强大，从此扬眉吐气，不受外敌侵扰？这书生的每一次立论，句句站在西州臣民立场，殷切恳挚之情，绝不矫饰——民心并不会总被蒙蔽。孰真孰假，谁是真正为西州的前途谋划，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连那几个替银月亲王说话的大臣们，也对他肃然起敬，一改傲慢的语气，客客气气地问：
“如此，先生前来夜帝城……是为承明太子捎带何种信息？”
易逐尘挥手收回地图，交给身边的女子，微笑环视众人，“本特使向夜帝城主献上的，不多不少也是三件大礼！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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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瞟了下堂上的银月亲王，暗讽之意十分明显。这几句话真是干脆漂亮，足够大方：横竖承明太子也拿不出什么值得交易的本钱，索性做个顺水人情，还能在西州的文人之中赚足口碑，博得个慷慨助学的美名，顺便把竞争敌手也贬低了。
那布政使大臣感动得无以复加，向易逐尘深深一礼，正色道：“多承先生和太子厚意。”然后转向夜帝城主，激动道：“主公！这些都是我西州极缺的经书文集，正好可以充实学宫的文库，善莫大焉！”
夜帝微一颔首，便有侍从上来帮忙将书卷搬下大殿。
易逐尘又笑了笑，俊雅的面庞被月坛上的灯火映得白皙如玉，似有光泽流动一般，“这第二份大礼——便是图个热闹，请各位观看承明太子献给月神子民的礼花！”
话一说完，那十几个精壮汉子已在台下空地点燃焰火，“嘭”的一响，数十束礼花冲上半空，如云霞绽放，火树银花。最醒目的是，那些盛开的礼花当中，清清楚楚映出“奉天承明”四个大字，原来是一幅随同焰火升上天空的金字彩带，迎风招展，在夜幕下久久飘荡。
台下的汉子一起放声大喊：
“承明太子恭祝夜帝城永世太平，国泰民安！”
“永世太平，国泰民安！……”
月神殿内外同时腾起喝彩的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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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礼的普通民众和各地使臣。殿上的情形和对话未必人人目睹和听闻，如此美丽夺目的烟花，连同飘到天上的“奉天承明”四个大字，可是全城都能看到。加上台下这么一喊，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几乎全体城民都知道了承明太子派遣特使道贺的事。什么商贸、农务、军备之类的大礼，寻常百姓不会知晓，也不一定有兴趣了解，倒不如烟花更加讨巧，连妇女孩童都爱看，轻轻松松便出尽风头，又能拉拢人心，而且简单吉庆，绝对有效！
焰火将天上的星光掩映得失去颜色。易逐尘笑而不语站在大殿上，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像银月亲王、舒王子这些客人都没说什么，对于夜帝座下的大臣们，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人人心里均道：这名不见经传的文弱书生，有如此才识，究竟是何来历？可惜他不是夜帝城的人。更有人想到，这书生居然握有西州的地理图，若不能为我所用，断不能将人轻易放走。
还有不少在场的女眷和大家闺秀，为他的翩翩风采倾倒，频频投以火辣的眼神。
人群中不为人注意的角落，也有一个人在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看得心跳加剧，忘记了手里的酒杯……
等到礼花燃放完毕，欢呼声静下来，易逐尘从女子手中捧过一个小小的礼盒，一步步走到阶前，轻声道：
“第三件大礼，是晚生送给夜姬王妃的一份薄礼……请王妃笑纳。”
他的神色依旧镇静如常，语气不知为何有些苦涩的异样。
同在玉座上的夜姬，从来不曾开过声，即使在易逐尘走入大殿时，也没有人看到她面纱后面的表情。此时竟然娇躯轻颤，许久不敢去接。
陪侍的宫女手脚伶俐，赶紧替她接过礼盒，打开盒盖，呈到面前：
盒子里只有一块朱红色的玉佩，看不出多名贵。相比起前面的两件大礼，实在平常之极，众人都不明所以。
唯独夜姬一见这玉佩，“啊”的一声低呼，玉手掩住樱唇，差点惊叫起来，柔荑般的指尖微微发抖。
易逐尘冷冷瞧着她，“王妃是否觉得这玉佩甚为眼熟？晚生也不过借花敬佛，将东西还与王妃。”
身侧的夜帝接口道：“特使的一点心意，爱妃就收下吧。”
玉座上的丽人垂下头，低低道：“多谢……先生。”
这是以私人身份，单独向一国王妃献上贺礼，虽然有些不合惯例，毕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因为在夜帝城的观念里，夜姬王妃的地位足以跟夜帝平起平坐，于月神祭上向王妃献礼，顶多是别出心裁、刻意讨好而已。
宫女们收下礼盒，一切仿佛重归平静。夜帝右手边的风云使忽然咤道：
“这书生是伏魔岛的人！仗着三寸不烂之舌，无非是想阻碍夜帝城与他人联盟，否则怎么可能肯定伏魔岛必定退兵？各位切勿相信他的一派胡言——主公，待臣先拿下他！”
“铿啷”拔出手里的佩刀，就欲挺身而上。
——这风云使曾经在数月前的优昙花夜，为营救春灵山领主与其交过锋（注：详情参见第一部），自然识得他的身份，只因顾及月神祭的重大场合，才没有抢先动手，这时按捺不住要揭穿他。
对面的云霄使和飞星使跟着耸然动容！
易逐尘也知迟早会被人认出，便这么背着手，面无惧色直视他，端看他这一刀是否砍过来？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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