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胡 作者:冉尔

    白鹤眠还在昏睡,一小缕头发压在脸颊和枕头之间,发梢随着呼吸微微颤抖。

    封二爷目不转睛地看着,片刻,伸出手,将那一小撮头发拨开,手指竟比第一次拿枪时还要抖,像是怕碰到白鹤眠的脸颊,又像是克制不住地想要抚摸他的嘴唇。

    然而最后,一切归于沉寂,封二爷吹熄了床头的红烛,摇着轮椅离开了洞房。

    *

    戏剧学院的学生们公演《孔雀东南飞》,占了城东梨园的地盘。

    正午时分,扮演兰芝的女主角坐在木箱上化妆,她手里拿着面小镜子,左摇右晃。

    女主角生得漂亮,旁边围着一圈随时准备献殷勤的男学生。

    扮演焦母的女同学已经上好了妆,一副老态,看不惯“兰芝”的德行,在旁边冷嘲热讽:“哟,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是准备傍上大款做富太太呢,还是去舞厅当小姐呀?”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兰芝”瞬间蹙起了眉,但她不分辩,却拿着来看表演的嘉宾名册笑:“今天封二爷娶的那个男妻要来呢,位置真好。说起来……他嫁人前当了花魁?他不就是你口中那个‘傍上大款做富太太’又‘去舞厅当小姐’的典型吗!”

    “焦母”一下子跳起来:“你胡说些什么?”

    再无知的学生也不敢拿封家人开玩笑,哪怕封二爷娶的是自己的弟媳,哪怕白少爷当过花魁,也没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拿他们当谈资。

    “焦母”被“兰芝”三言两语说晕了头,揪着台词本恼火地钻进了戏园子。

    “兰芝”得意地挑眉笑,从男同学手里接过戏服,还没披上身,笑意就凝固在了眼角。

    封家人出门,向来低调,可这种低调在寻常人看来,又是另一番高调。

    黑色的汽车成排停在路边,开车的都是穿铁灰色军装的警卫员。

    其中一辆车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里头伸出条被黑色西装裤包裹住的纤细的腿。

    白鹤眠从车厢里钻出来,并不好好站,反而倚在车前,眯着眼睛对学生们笑。

    他生得比女主角还要艳丽,眼底波光粼粼,像是真的开心,眉目流转间却又有厉色。

    一时间,学生们都胆怯地移开了视线。

    “小少爷,今天的戏还听不听?”

    问话的,是封二爷扔给白鹤眠的警卫员,叫千山。别看他年纪轻轻,据说很多年前就成了封老二的心腹。

    白鹤眠掸掸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心不在焉地答:“听!人家已经准备开唱了,为什么不听?”

    说完,大摇大摆地往梨园里走,千山替他撩起门帘,他进去前,忽而回头:“你……对,就是那个演兰芝的,演完来找我。”

    走在白鹤眠身前的千山闻言,急急地提醒:“小少爷,二爷今天就要回来了。”

    “你三天前就是这么和我说的。”白鹤眠不为所动,径直往包厢里去了。

    他巴不得封二爷看见自己和女学生胡闹,一气之下休夫才好。

    《孔雀东南飞》是好戏,就是太老,白鹤眠听了太多遍,意兴阑珊,干脆歪在包厢里的椅子里,挑葡萄吃。

    这葡萄冰过,吃到嘴里凉丝丝的,酸甜可口,白鹤眠吃着吃着就忘了时间,等千山提醒他演兰芝的女学生来了时,他一瞬间忘记自己曾经吩咐过的命令。

    “谁?”白鹤眠问。

    “女主角。”千山小声嘀咕。

    “她啊……”他缓缓笑开,将双腿架在另一张椅子上,兴冲冲地招手,“让人进来吧,这么热的天,在外面站久了容易中暑。”

    千山犹犹豫豫地放人进来。

    “兰芝”已经卸了妆,瞧模样,是个和白鹤眠差不多大的女学生。他吃葡萄的手微顿,想起若是没有家道中落,自己也该在学堂里上学。

    不过白鹤眠自打成了花魁,就断了念书的想法。

    他把装着葡萄的盘子推到“兰芝”面前:“吃吧。”

    女学生战战兢兢地坐下,不敢吃葡萄,而是小声道歉:“白少爷,方才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什么话?”白鹤眠反问。

    女学生立刻恐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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