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年的东北,虽然已经逐渐在大规模下岗潮的阵痛慢慢恢复了一些,但还是留下了大批提早辍学,原本准备进入各工厂班的无业青年男女。 他们往往岁数都不大,化水平偏低,虽有一些技术,但却已经无用武之地了。

    h省,宾县县政府的大楼门前,“热烈庆祝香港回归”的大牌子虽然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掉色,但在这寒冬腊月的时节,皑皑白雪覆盖在红绸子,也别有一番美感。

    “咚咚!”

    马达声音响起,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呼啸着停在路边,座子的青年冻的耳朵通红,急匆匆拔掉钥匙,扭头向四周观望了起来。

    “小泽,这儿呢!”县政府对面的朝鲜饭馆门口,有人摆手喊了一声。

    “来了!”小泽笑着点头,下车踢开摩托车的车蹬子,迈步跑了过去。

    ……

    朝鲜饭馆内。

    小泽摘下皮手套,一边打着裤子的雪霜,一边调侃道:“这个天儿,要一分钟不说话,都能给嘴冻……太冷了。”

    “你怎么这么慢啊?”贴近门口的桌子旁,有一穿着红色毛衣的青年笑着搭话。他叫沈烬南,是小泽的同族堂哥。

    “……电瓶冻没电了,我现接的。”小泽清理完身的雪霜,迈步走了过去。

    “来,过来坐。”沈烬南招呼了一声后,一边给小泽倒开水,一边冲着桌的其他几人介绍道:“这是我老弟,沈天泽,我三大爷家的孩子。”

    “哎,小泽。”

    “呵呵,小伙长的挺精神啊,来坐。”

    “……精神吗?我觉得我长的挺一般啊!”小泽呲牙回了一句,大咧咧的坐在了沈烬南的旁边。

    “你跟你哥一样不要脸!”

    “哈哈!”

    众人闻声一笑。

    沈天泽今年二十二岁,人长的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而且还极爱干净。他身的这件棕色皮夹克,已经穿了三年,但依旧皮面光滑且泛着油亮;下身呢绒裤裤线笔直,连一个灰点都没有,小伙瞧着干净利索,很讨人喜欢。

    “哎,你不是不愿意跟我去砸杠吗,今儿怎么还主动要跟着呢?”沈烬南扭头冲着小泽问了一句。

    “刷!”

    小泽闻声将腰间的摩托罗拉汉显传呼递了过去,而沈烬南接过来扫了一眼后,张嘴问道:“你哥今儿要回来啊?”

    “啊,他昨晚给我打的传呼。”沈天泽有点不好意思的挠头一笑,趴在沈烬南的耳边回应道:“我前两天认识一小姑娘……整的身体空了,兜里也空了。呵呵,我大哥回来,我想给他买个梦特娇小衫,顺便安排安排他。”

    “你这是人到棺材里了,才想起来存折还没带走呢,是不?”沈烬南无语的骂道:“跟我干一天,最多也二三百块钱,他今晚到家……你拿啥安排啊?”

    “我跟你干这一天,主要是让你先看看我的诚意。然后你要觉得行,先给我透支半个月的人头钱呗。”沈天泽龇牙说道。

    “艹,我觉得不行!”沈烬南翻了翻白眼骂道:“我他妈都不知道这活儿还能不能干半个月呢!我给你透支,谁给我透支啊?”

    “咱是不是哥们?是不是一个姓的?怎么求你点事儿,这么磨叽呢?这点钱,你还怕我跑了啊?”

    “恩,我怕!”

    “别,你够意思,南哥!南哥,我爱你……南哥,我以后晚跟姑娘睡觉,都让她喊你名儿,行不行?”沈天泽厚着脸皮商量道。

    “滚一边去!这都是你大哥,你怎么对他这么好呢?我怎么没见过你借钱安排我呢?”沈烬南有点吃醋。

    “咱俩不是大宝天天见吗,他不是人在外地吗?”

    “……我给你一千五昂!”沈烬南只能无奈的回应道:“我兜里也没多少了,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妥,实在不行,我给摩托卖了。”沈天泽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啥时候去啊?”

    “吃完饭走。”

    “行。”沈天泽闻声拿起筷子,低头吃起了烤肉。

    ……

    砸杠!

    03年之前,东北某些无业青年的专业术语。它的意思很简单,主要是指一些没有合法性的人群,去某条特定道路收取非正规养路费,而且主要集在农村周边的土路,一般也是有当地村民的默许。

    在这个年代,国家道路建设还不完善,很多跑长途的大车为了躲避收费站和超载罚款,一般都会选择在周边的农村土路行驶一段,然后过了收费站和交警岗再回到国道。所以很多临近收费站的村子,都成了长途车的大马路。

    如果只有一辆两辆行驶,那村民也不会说什么,可没日没夜的有车经过,一是会破坏了村里的行进路,大车跑几次,路压的全是车辙印儿和大坑;二是晚也影响休息,所以很多村民都会找人在车辆经过的路段,支两张大桌子,强行收取过路费。但要价一般都不太高,大车司机为了避免麻烦,也愿意掏这个钱。

    不过03年之后,高速逐一开通,这个活儿也成了历史。

    下午。

    沈天泽跟着烬南来到了小王村,坐在冰天雪地的室外,裹着个军大衣,心里琢磨了起来,晚大哥到家,自己领他去哪儿潇洒。而砸杠收费的事儿都是别人在办,因为他有沈烬南的这层关系,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呆到晚五点多钟,沈烬南从村里小卖部走回来,直接把小泽叫到了一旁,偷着给了他一千八百多现金。

    “这么多?”沈天泽一愣。

    “一千五是我给的,三百多是今天的费用。”沈烬南一边吃着火腿肠和面包,一边憨乎乎的说了一句。

    “三百多?今天总共才收了多少钱啊?”沈天泽无语的问道。

    “……没事儿,我给村里小六分的时候,偷着藏了一百多,你拿着,别吭声完了。那几个人,一会我给个三十五十的都打发走了。”沈烬南摆手回应道:“揣着吧!”

    “他们不能不乐意吧?”沈天泽皱眉问道。

    “啪!”

    沈烬南闹着玩似的从兜里掏出大卡簧,匪里匪气的说了一句:“我接的活儿,他们听话跟着挣钱;不听话,都给我滚犊子。嗮脸,地干倒!”

    “你把那玩应收起来,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沈天泽一边查钱,一边斜眼损了一句。

    “我他妈要但凡成熟一点,都不能让你忽悠一千百八多。”沈烬南两口将面包吞进嘴里,随即摆手说道:“去吧,时候不早了,你去接他吧,我一会回去找你俩!”

    “那我走了昂?”

    “恩,走吧!”

    “晚早点来!”

    “行,我知道了!”

    话音落,兄弟二人正要分开,有两台手扶拖拉机载着二十多个人,急匆匆的开了过来。

    “妈了个b的,谁叫沈烬南!”拖拉机停下之后,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拎着一把镰刀跳了下来。

    “咋了?”沈天泽一愣。

    “找事儿是吧?”沈烬南骂了一声,一边往前走,一边喊道:“我是,咋的了?”

    “你叫沈烬南啊?”壮汉撇着大嘴喝问了一句。

    “怎么的?”

    “谁让你在这儿砸杠的?”

    “……村里的小六啊,怎么了?”沈烬南领着自己的兄弟迎了去。

    “小六算个jb!这边都是我们收钱,你们不知道啊?”壮汉一脚踢开拦在路间的破旧书桌,摆手喊道:“把钱给我,赶紧滚犊子!”

    “兄弟,凡事儿总有先来后到吧?我们已经开始了,凭啥滚犊子?”沈烬南的一个兄弟皱眉问道。

    “我他妈画圈了,懂吗?”

    “兄弟,你这么牛b的嘛?!”沈烬南歪着脖子,背手掰开大卡簧刀骂道:“是个画家?哎,那你咋不在白宫画个圈,管克林顿要养路费呢?!”

    “小b崽子……!”

    “我艹,你是死神呐?你他妈还拎着个镰刀!”沈烬南吼了一声,右手攥着大卡簧扑向了壮汉。

    “哎,别打……!”小泽一看自己堂哥棱眼珠子,知道这货要动手,所以赶紧要伸手阻拦。

    “噗噗……噗噗……!”

    沈烬南别看个不高,但出手极快,一个箭步冲去,对着壮汉是一通随缘刀法,也不管是不是要害,反正刀尖所指之处,是目标。

    壮汉没想到沈烬南这么牲口,一时防备不及让对方近了身,所以镰刀瞬间无用武之地,眨眼间军大衣被捅的棉花乱飞,极其狼狈。

    俩领头的打起来了之后,双方人马开始互殴了起来。而沈天泽刚开始不想动手,因为他觉得自己拿的是过来帮忙的钱,犯不跟人家舞刀弄棒的,可堂哥一动手,那他也不可能看着,所以抄起板凳向壮汉砸去。

    双方干了不到三十秒,壮汉的军大衣快被捅成马蜂窝之后,直接掉头跑。而沈烬南在挨了两棒子之后,也被打红了眼,迈步宛若疯狗一样的追了过去。

    “行了,拉倒吧!!”沈天泽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喊道。

    “**,你给我站那儿!”

    壮汉继续跑。

    “你他妈今儿跑到生命的起点,我都干你!”沈烬南依旧猛追。

    “回来吧!”沈天泽跑到岔气,捂着肚子再次喊了一句。

    沈烬南冲进满是雪壳子的大野地里,依旧追着壮汉。

    “妈的,牲口……!”沈天泽喘息一声后,迈步要再跟去,但回头一瞅,壮汉领来的人,有七八个冲自己这边追了过来。

    “艹!”

    沈天泽一看自己手里啥都没有,所以掉头往村外跑。

    ……

    一仗打散了之后,沈天泽跑回到县里,先跟其他人打听了一下烬南,得知他也跑出去了之后,才赶紧去往街里商店买了一件梦特娇的t恤,随即打车去了火车站。

    站在火车站等到晚八点多,沈天泽依旧没有看到那个心里思念的大哥,反而等到了一辆警车和三名从车下来的警察。

    “……你叫沈天泽?”领头的警察问。

    “啊,怎么了?”

    “下午是不是在小王村打仗了?”

    “不是打仗啊,是挨打了!”沈天泽理直气壮的回了一句。

    “别嘚瑟,你们是不是给人捅了?”警察呵斥了一句。

    沈天泽一听这话当场愣住,心里暗道一声坏了,自己那狼狗堂哥肯定是给对伙儿的壮汉捅伤了。

    “跟我们走一趟吧!”警察抓着沈天泽的胳膊,将他拽了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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