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是病秧子啊! 作者:英俊的锤儿

    “好久没出来过了,晒晒太阳,要不然会发霉。”

    说着,宁止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花圃,那里种着他们一个月前栽植的兰花。可也不知怎的,这么久了它们也没发出芽来,只能看见那些光秃秃的花泥。

    “七夜,这些花种……许是死了吧?”

    脚步微滞,云七夜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花圃,轻且坚定道,“不发芽也不见得就是死了,说不定明天,或者后天,这些小东西就会发芽了……”

    然后,慢慢长大,抽出枝桠,直至开出最后的花朵。

    “会开花的,那日你不也说,会收获一园子的香气么?”

    眉色一动,宁止阖眼,脑海里影像渐进整合成了一体。满园的紫兰花叶,随风摇曳好似波浪,顷刻馥郁的芳香扑面。待到暮色四合,这些花儿又会收合成小小的骨朵,流泻一身的晚霞光彩。而后明月升起,转而又是一片皎洁中的美好……

    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睁眼,盈亮的眸里有着一层深深的暖意。站在原地,云七夜看着他,只觉幸福……和你在一起,会觉得很幸福。

    世间最珍,无过于此。

    “七夜。”

    “……嗯。”

    看着女子,宁止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轻声问她,“你说这世上,真有‘来生’这一说么?”

    “有。”

    “那来生,你……再做我的妻子,可好?”

    刹那静默,云七夜旋即重重地点头,“好!”

    “承你一诺,我定等守。”一字一顿,宁止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七夜,你要在这里,在这里记住我的名字……宁止。”

    眼里涌出了一层模糊,云七夜佯装无事地低头,声音有些不自然,“来生不管你是鸡是鸭,我都记得你叫宁止。同样,你也要记得我,我叫……云七夜啊。”

    亦是点头,宁止轻声喟叹,“七夜,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什么?”

    看着女子,宁止只是笑,“我最后悔的事,便是娶了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如此不舍。可我最庆幸的,也是娶了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如此幸福。”

    如此,不舍的幸福。

    抬头,云七夜看着他,良久不曾吱声。一阵风过,那开到了极致的合欢飘落了好几朵粉色,一朵接一朵的从树上坠落,不期然有一朵落在了她的头上。她只记得她闭上了眼睛,竟是不忍再看……

    不远处,宁止的声音响起,甚是平常,“嗯,合欢花都落了。也对,还有一个月就是秋天了,它们落了也是正常。”

    几不可闻的叹息,她睁眼,不予苟同,“可即使到了秋日,还有些花不谢不落。更甚者,就算是落雪寒冬,还有耐寒的梅花绽放,松柏常青。”

    只是淡淡的笑,宁止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榭,但见清凉透彻的水流哗啦啦地流过水榭,而后顺势冲下,一路漫过水草滑石,清洌洌地流向庭院外,“七夜,你知道这条小溪流最终会去往哪里么?”

    万物归于海,云七夜道,“会去往海洋吧。”

    不依不饶,宁止有些恶意的追问,“那海洋又会去往哪里?”

    自是不晓得,云七夜咂摸了半响,含糊道,“许是去往一个不为世人所知,也极难到达的地方。”

    “呵,那这个地方又在哪里?”

    良久思索,云七夜道,“……许是桃源,一个美丽的世外桃源。”

    以手撑头,宁止斜斜地看着女子,又是问,“那桃源里有什么东西?”

    “有四海流往的海水,还有旁的什么。”说着,女子的眉色渐进认真起来,缓缓出声,“还有蓝天白云,骄阳鸟雀,红花绿草,还应该……”

    “有我。”

    说着,宁止似是想要伸手碰她一下,可却又蓦地顿留在了半空。一刻,他只觉所有的声响不复,怠倦了的眉目阖起,手臂随之无力地垂落在了身侧。瘫软无力,男子唇角有猩红的血液细细流出,沾染后的血色衣襟,苍白的脸颊,泛紫的唇……以及周身的死气。

    七夜,

    我累了,

    这一次,真是要睡了……

    七夜,你知道么,昨日高飞跃托人来信了,凤天皇陵,李少君的墓穴里,确实有一本书。

    但是,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最后一页,写了两个字。

    ——宿命。

    呵,却原来,上穷碧落下黄泉,终究不过是白费了力气罢了。逃不过,逃不过这宿命……

    漆黑如墨的夜幕,别院里的人全都聚在了男子的房外。男女老少,众人皆是捂着嘴闷声哭泣,莫说九殿将去,皇家也未免太过无情了些,居然将所有的太医都召了回去,不管九殿下的生死!

    眼看他犯病晕厥,竟是连个会看治的大夫也没有!亏得秦宜快马加鞭请来了帝都最有名望的祝大夫前来看治,如此变故委实叫人心酸不平!

    许久,房门蓦地一声吱呀,头发花白的祝大夫提着药箱出门,难掩脸上的歉意无奈。跟在身后,秦宜顺手闭合了房门,而后将祝大夫领向院外。不刻,陈管家亦是从房里出来,眼睛已经肿胀得不行。

    看着众人,他强忍着苦楚沉声安排,“周安,你和许进他们几个进宫通报太子,就说殿下恐是要不好了,叫他和诸位皇子赶紧来别院。孙阳,你现在就动身去北齐,这里有几封殿下的亲笔书信,你把它们分别转交给北齐十二帮的帮主,他们自会晓得殿下的意思。康侍卫,你们几个留心些别院的安危,再者小侯爷前几日便从北齐出发了,许这几日便到,你们随时留心接应。”

    “是!”

    “是!”

    利落的响应,众人忙不迭去做自己的分内事。良久,陈管家的声音低沉,“待殿下一走,这别院……定是要被人收回去了。到时候,大家伙就得散了,不过也不用担心,殿下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大家伙就去账房领取俸钱吧,殿下半个月前卖了好几处南面的房产,专用于此处,定能保大家伙一辈子吃穿无忧。往后,你们也莫要挥霍奢侈,脚踏实地的做些小生意也好,姑娘家嫁人也罢……总之,要做个好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认真地听着,众人重重地点头,酸楚的泪水落了满面。早已回来,秦宜静静地站在偏角,终是紧紧地闭眼,良久不动。

    房内,云七夜静静地看着沉睡不醒的男子,只觉他的呼吸轻微到几乎没有,定是撑不到舅舅来的那日了,甚至……撑不到明日。

    七夜,我死后,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份活下去。

    不要死,也不要孤单的活。

    我晓得你不喜拘束,那就不要遵从那些皇家族规了,且回云家住便是。五姐和五姐夫,还有……爹,都是极好极好的人。

    只可惜……我不能和你们一起了。

    若是有朝一日,朝中有人难为你,不容你住在云家,非要你为我守陵……你断断也不要委屈了自己,你也不喜寒冷不是么?昨天晚上我背着你出过门,我去看过自己的墓穴,就在南面的皇家陵寝里。

    一只白玉棺,四周的墙上画着神佛仙子类的壁画,还有好些陪葬的瓷器金银,字画……长明灯……很多很多东西。听秦宜说,那些僧人还会为我诵经超度,到时候墓里全是兰花香草,就连棺木里也有,许是可以驱散些浊气。

    整体的墓穴么,足有两座房屋那么高大……可美中不足,里面又黑又冷的,好似座冰窖,委实叫人喜欢不来。你本就畏寒,若真去为我守陵……三年,你的身子可吃不消,还是不要去了。

    我一个人,也可以。

    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也可以……

    你好好活下去便是了,若他们欺负极了你,就叫阴若熏接你离开吧。我也不晓得辛乌的战事到底何时完结,但阴若熏定是会胜。可万一战火流离,你再也回不来苍流……也无妨,每年我忌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总是能放心,晓得你还活着,也可以一个人安心的睡……

    唯一的遗憾……我们的宁皮皮。

    ……

    昏睡中,男子近乎梦呓的低声呢喃,“……梦白。”

    七夜,

    舅舅还没有来么?

    你说他是不是又迷路了?他总是这样。

    七夜,

    我先睡会儿,

    若是舅舅来了,

    你记得叫醒我。

    我还有好些话,要对舅舅说。

    七夜,

    记得叫醒我啊……

    “梦白。”

    别院的暗角,早已候了多时的黑衣人冲女子抱拳作揖,“七少!”

    走到近旁,云七夜压低了声音道,“带些人即刻动身去北齐,沿路注意些,看有没有小侯爷的踪影。一旦发现,速速将之带回,务必要快!”

    “是!”点头,黑衣人迅速跃出了院墙,却又在下一刻蓦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声,而后再也没了任何声响!

    隔着道高墙,云七夜一惊,但闻墙头蓦地响起一记嘲讽,宛若妖魔阴诡。负手立于墙头,男人看着女子嗤笑,“凰儿,着急了不是?可梦白再快又有什么用呢?宁止那孩子,断断活不过明日午时了。梦白命里便是妖祸,岂会有顺心如意之事?哼,就算是宁止死,他们这对甥舅也见不到对方最后一面!”

    周身的神经刹那紧绷到了极致,云七夜抬眼看着男人,只觉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溢出,“……师父来此作何?”

    夜风中,男人的衣袖逸飞,忍不住戏谑,“自是不甘心而来,昨晚凰儿真是叫为师好等。本尊活了这么久,可从未有人敢如此嚣狂无礼!”

    “凡事都有第一次,何况师父你明知我不会去。”

    冷哼一声,沧澜千花笃定,“诚然,你是不会去。可是只不过昨晚不会去罢了,至于今晚……”

    说着,男人蓦地笑了起来,“七夜,我同你说个秘密。”

    只觉他的笑来的诡异,云七夜微微蹙眉,有了些不耐,“师父的秘密,我恐怕难以承受,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说着,她转身欲走,却又在下一刻蓦地顿住了脚步。

    “宿命的秘密。”

    低低的声音,沧澜千花意有所指,“你母亲和宁止,患了一样的病,只不过她撑了十一年,在一个下雪的冬日里去了……”

    一样的病?扭头,云七夜瞪眼看着男人,忙不迭出口问道,“他们到底患了什么病?”

    点头,男人只是淡淡一个字,“蛊。”

    云七夜心头一震,猛地想起了陆乙的医书,那书里也说宁止中了蛊,言之凿凿。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沧澜千花,尽量不动声色,嗤之以鼻道,“可笑,天下巫蛊,沧澜为大。自问教中万种巫蛊,我还是一清二楚。那敢问师父,宁止的病症又是哪种蛊?”

    却也不恼,沧澜千花只是低声道,“所以是秘密啊,一个宿命的秘密……断情绝义,每一代尊主,神魔都会提防考验他们,所以那些不遵规则的尊主,神魔自会降给他们最为痛苦的惩罚。而这个惩罚,不在尊主本身,而在……”

    面色一瞬的阴沉,沧澜千花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在这里,在你爱的人身上。神魔会降下这世间最为痛苦难解的蛊,在你所爱的人身上,要你们……生不如死,万般苦楚心酸。”

    眼瞳紧缩成了芒状,云七夜骇然,“所以……宁止……”

    “对,所以宁止才会如此痛苦夭寿,久病多舛。陆乙书中的活蛊,说得倒也算对,只不过下蛊的,不是人,而是……神魔。”攥住了女子的眸,沧澜千花的声音悲悯极了,“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你,宁止的万般痛楚,皆是因为你。归根结底,是你害他如此,是自诩为爱人的你……害他如此!”

    是你啊!

    一字一句,宛若一把锋利的刀,男人的话一刀刀划过云七夜的心脏,顷刻便将软嫩的心脏割得血肉模糊,却硬是不肯在他面前示弱。

    她怔怔地看着他,“所以,历代尊主便会因为所爱之人乖乖回沧澜做教主?能被抢走的爱人,谈何是爱人?……不若随对方一起去了,倒也省得万劫不复,满身肮脏成魔。”

    摇头,沧澜千花几乎是在讽笑,“你以为事情便是如此简单?哼,简直就是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我早提醒过你,我们毕生有着无法摆脱的宿命诅咒,凡是我们身边的人,都会遭到不幸,凡是我们经过的地方都会流出无数的腥血。我们终身都不会得到我们想要的,哪怕是身在大海也喝不到一滴水,哪怕被人所爱,也会孤老而死!”

    屏住呼吸,云七夜清晰地听见了周身血液流动的声音。耳边,男人的声音魔魅般低沉,直直触到了心脏的最深处,痛不可挡!

    “情深不寿,你以为只是说宁止么?呵,还有一个你。本尊早些年不是没告诉你,你的归宿便是孤身远引,至死一人!无论如何,你都会堕入圣湖,与魔同生。可惜,你总是不信,非得踏过防线,触犯禁忌才甘心!”

    咬牙,云七夜终是说不出任何话来,思维好似都离她而去,只剩下了一片无措的空白。

    跃下了墙去,沧澜千花冷哼,“随对方一起去了?哼,你以为神魔的蛊只是区区的死亡?可笑至极!任何人,只消中了神魔的蛊,那便是早年夭亡,永不超生!生生世世徘徊在地狱的最深处,受那永无休止的酷刑凌虐!凰儿,你想要宁止死后如此么?”

    ——想么?

    遍体的寒意,云七夜瞪大了眼睛。此一刻,她才发现她的无知,戛然而止的心脏脉动,源源不断的,是流动全身的肮脏罪孽!

    不可饶恕!

    言情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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