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是病秧子啊! 作者:英俊的锤儿

    这一个月来,云七夜已经回到以前“小云”的帐子里睡了,只不过早饭的时候,还是同宁止一起。

    放吃完早饭,宁止突然冲她道,“明日是花朝节,晚上向城会有花灯会,你要不要随我进城去看一看?”

    云七夜笑了笑,“你要是不说,我都快忘了明日是花朝节了。往年的时候,提前一个月,我爹就会亲手给我们姐妹几个做花灯,一人一个颜色,他说我们是天上的七仙女,我的花灯就是红色的。等到了晚上,我们姐妹几个去河里放花灯,五颜六色的,又好看又好玩。”

    不知不觉,她的小女儿心性尽显,宁止不由笑了笑,转而淡淡道:“小时候,我母妃也经常带我去放花灯,不过自从我病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放过了。”

    云七夜微怔,那晚醉酒,她知道了不少宁止的过往,至于兰妃……哎,她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只觉宁止可怜。

    她看着他,尽量自然道,“没关系,没放的,今年补上就是了,到时候你可以多放几个花灯,多写几个愿望。那咱们明日就进城去吧?”

    宁止不曾犹豫,点头应了一声,“好。”

    翌日,天蒙蒙亮,云七夜已经起身了,宁止进帐的时候,就见女子正坐在铜镜前梳理头发,一身亵衣尚未换去,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胸前,还有几缕滑进了脖颈下的肌肤。白皙的面颊上,柳眉微扬,一双桃花眼带着点点的迷蒙之色,两片唇瓣微抿,全然一副刚起床的小女人模样。

    云七夜扭头看了他一眼,就见宁止一如既往的素衣锦袍,神采奕奕,“殿下起得真早。”

    “你也不迟。”

    宁止随意坐在不远处的椅上,静静地喝茶。半晌后,茶水喝完,他百无聊赖地看着云七夜,突然开口,“七夜。”

    “嗯?”

    宁止起身,漫步走到她跟前,坐在了近旁的椅子上,他以手撑头,有些好奇地看着云七夜。

    被他看得有些怪不好意思,云七夜不由问他:“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宁止笑了笑,突然道,“七夜,我帮你画眉,可好?”

    合计着在打这个主意?云七夜微愣,笑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殿下是打仗的好手,可这画眉,恐怕不行吧?”

    宁止反驳,“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你还没让我画,怎么知道我画不好?”

    宁止口中的诗,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说的就是丈夫给妻子画眉,乃是闺房之乐。

    云七夜讪讪一笑,随手拿起一只眉笔递给他,“那就画吧,如果不行就放弃,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明知道云七夜在揶揄他,宁止也不气,他接过那只眉笔,俯身向前靠近女子。咫尺,他轻柔地抬起她的下颚,让她的眼直直对上了他的眸,力道适中地顺着她的眉型专心画了起来。

    一时,帐内静得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宁止手里的眉笔缓缓画过她的眉,两相对视,她看得见他眼里的好玩和趣味。

    宁止专心极了,怪不得那些男人喜欢为自己的妻子画眉,确实很有趣,想怎么就怎么画,想画多久就画多久,无限惬意。

    云七夜随口问了一句:“敢问殿下,以前可曾为别的女子画过眉?”

    宁止慢慢画着,随口道,“没有,我并未碰触过别的女子,你是第一个。”

    即使如此,那宁止简直就是毫无经验可言啊。云七夜有点心虚了,没等宁止画多久,她忍不住朝后挪了挪,飞快地拿起桌子上的小铜镜……

    只此一眼,永生难忘!她握镜的手一抖,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宁止!

    就见镜子里,她原本漂亮却不失英气的眉毛已然被宁止画得深浅不一,时浅时浓,断断续续不成一条。

    更甚者,宁止随意发挥,根本不按她的眉形画眉,有几笔都拖到她的太阳穴了!猛的一眼,她的眉毛扭曲得活似两条蠕动的毛毛虫,惨不忍睹!

    这么烂的手法,这男人果然没有给旁的女子画过眉。云七夜扭头瞪宁止,这算哪门子的闺房乐趣,简直可恶。她真心建议宁止,“殿下,你真不适合搞这些,真的,以后还是绝了这念头吧。”

    宁止颇为无辜,眼眸微转,便是无限的妖娆风情,云七夜偏生又被他蛊去了心神,微微一愣,就见宁止笑得愈发阴险。

    他还挺有理,“我给你画的眉,普天之下,有哪个敢说不好看?”

    强词夺理!云七夜恼他,忙不迭将那两条眉毛擦掉,径自画眉,理也不理宁止。

    半个时辰后,一辆朴素的马车出了军营,且是无人驾驶,这是宁止精挑细选的老马,它识途,经常来往于向城和军营,也知道躲避行人,完全不妨碍他和云七夜相处。

    从军营到向城中心,大概有两个多时辰的路程,等两人到了向城中心后,已经快到中午。

    苍流和辛乌休战将近半个多月,人们一时忘记了战争的残酷,加之今日是花朝节,家家户户出动,万人空巷,热闹至极。

    蔚蓝的天空,暖阳高悬,微风暖旭,是个出游的好天气。怒马鲜衣,文人雅士,闺中少女,老妪老翁……人来人往,比肩继踵。酒家客栈,商行货铺,鳞次栉比,家家户户的门前都系着五色彩笺。夹道的小径上,百花齐绽,品种繁多,风吹过,浓郁的花香立时席卷,沁人心脾。

    车厢里,云七夜已然易容成了普通少妇,她挑开车帘,探头朝外望去,就见商铺小贩,游人过客,花朵繁茂,煞是热闹。

    她颇有兴致地看着,待看到好玩的东西,忍不住拍拍一旁的宁止,伸手指给他看。到后来,易容成普通青年的宁止索性和她一起趴在轿窗前。

    小小的车窗,挤着两颗大头。

    宁止嗤笑,“嘁,亏你以前还敢自称喜爱花草。那不是夕颜,是白雏菊。”

    云七夜翻白眼,“你也不差,刚才那姑娘手里拿的是小吃,可不是旁的玩意儿。”

    “你真当我不知道?我那还不是……为了逗你笑?”宁止还挺有道理。

    云七夜不领情,“你还是放过我吧。”

    宁止无奈,“不知好歹。”

    ……

    行了半个多时辰,渐进拥挤的行人已然将道路堵得差不多,马车再也行不动了。两人寻了一处客栈,将马车安顿好后,步行进了热闹的人群。

    顺着人流而行,宁止很快注意到别的夫妇如何,他有样学样,突然拉过云七夜的手,“人太多了,不要走丢了。”

    云七夜怔了怔,“……哦。”

    宁止拉着她,一路慢慢朝前走,唇角的笑维持了许久,心情好极了。

    一路上,花会,高跷,杂耍,小吃,皮影戏……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不知不觉间,太阳落山,天色暗去,皎月升空。

    夜幕降临,人们不约而同地朝城北走去。花朝节的时候,除了祭祀供奉各位花神娘娘外,人们还会将写上心愿的花灯放到河面上,希望它能载着自己的愿望飘到花神住的地方。

    城北有一条小河,水势平缓,很是适合放花灯。

    极目望去,河道两旁早已是华灯高挂,同月光一起将河面照的波光粼粼,折射出漂亮的光点,好似夜幕里的点点繁星。

    岸旁,游人分散各地,欢笑声声。顺道而行,两旁是各种姿态的盆栽,姹紫嫣红,各有各的韵味。偶有晚风拂面,呼吸间尽是幽幽浮香。

    很快,游人蹲在河边放起了花灯,烛光点点中,各色各样的花灯顺着缓缓的水流朝下游飘去,宛若成千上万只小小的彩船。每一只花灯,都承载着一个美丽的心愿,在人们的期盼中渐行渐远,直至望不见。在夜幕的笼罩下,那样瑰丽梦幻的景色,毕生难忘。

    云七夜静静地看着,扭头冲宁止道:“我们也去放吧。”

    宁止点头。

    靠河道外缘的地方,有许多卖花灯的商铺,但闻吆喝声此起彼伏。“卖花灯啊!快来买漂亮的花灯,许个愿,花神娘娘保佑,心想事成啊!”

    商铺的台面上,摆放着各色各样的花灯,有用彩纸做的,也有用麻纱做的,分别绘着花鸟禽虫,佳人才子,万里河山……每一只花灯都像极了两只像天空祈祷的手,宛若莲花绽开,正中央还藏着一只小小的红蜡烛。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心玉,灯烧月下月如银,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到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云七夜看了一圈,很快挑了两只花灯,一红一素,分别绘着蝴蝶繁花,江河湖海。花灯上角处,缀以些许云纹穗边和流苏,即美观又喜庆。

    眼见生意来了,老板忙不迭道,“小娘子看上这两只了?”

    云七夜点头,“嗯。”

    “好嘞,给您两位笔墨。在上面写上二位的愿望,然后放到河里,它们就会飘到花神那里去,实现二位的愿望。”说着,老板将两支毛笔递了过来。

    两人接过,云七夜拿起那只红色的花灯,将素色的递给了宁止。

    宁止垂眸,看了看手里的花灯,倒不觉得冷淡,反倒是简洁大方,云七夜挑得很合他心意。他伸手慢慢拂过小小的花灯,上一次触摸到它们,已经是许久前的春夜了,他和母妃在宫里的河里放它们,那一夜,漫天繁星,也和今晚这么美。

    不想多年后,他居然会和云七夜在河边许下彼此的愿望。他执笔,浸满墨汁的笔尖轻轻滑过素淡的麻纱面,墨迹氲开,将自己的心愿写出……

    不刻,两人蹲在河边,将点燃的花灯轻轻一推,水面泛起了道道涟漪,河水沾湿了花灯底座,伴着盈盈的灯光将之带走,一直向下游飘去,直至再也望不见。

    那一晚,许下这一生中,最后一个愿望。

    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水里,顺着河水向前飘去,一直飘向遥远的未来。

    不知道前面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七夜,你猜我的愿望是什么?

    翘首望了许久,云七夜转身冲宁止笑,“就冲我们的花灯这么漂亮,花神娘娘也一定会实现我们的愿望吧。”

    宁止亦是笑,花灯流彩中,云七夜娇俏地立在他的身前,笑靥如花,和着华美的灯光,闪亮了他的双眸。

    七夜,这万千闪烁的花灯中,哪一个是你的愿望呢?

    子时的时候,两人终是回到了客栈,虽说时候已经不早,可街上仍是热闹,行人欢笑热闹,通宵达旦。

    刚进门,那客栈老板突然蹦了出来,冲两人不停地道歉陪笑,“二位,真是不好意思啊!刚才您二位要了两间天字号房,我本来要登记的,可是一忙,回头就给忘了!等我再想起来的时候,就剩下一间房了!您二位,哎,真是对不住啊!”

    云七夜道,“无妨,地字号也行。”

    老板不好意思地搓手,“真是对不住,客栈里就剩下这一间房了,看您二位这般要好,应该是夫妻吧,睡一间房也无妨吧?”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云七夜皱眉,扭头看宁止,宁止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忙不迭摇头否认,“我没有,你可别胡乱怀疑我,这客栈是你挑的,后来咱们俩一直在一起,我哪里有时间搞小动作。”

    说的也是,但是睡一间房,总归别扭。云七夜想了想,“要不换家客栈吧?”

    闻言,那老板慌得插了一句,“不是我说,二位,今儿可是花朝节,哪儿哪儿的客栈都住满了人。这时辰,肯定没有空房了,不信您去瞧瞧!”

    云七夜不死心,和宁止在周围的几家客栈绕了一圈,很快就蔫蔫地回来了。

    那老板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您看,我没有说错吧,你二位还不信。”

    云七夜抚额,随着宁止进了房。

    收拾妥当,两人正准备洗漱安眠时,蓦地一阵敲门声响起。

    宁止扭头望向外厅的门,“谁?”

    门外,一声极为哀怨的声音乍起,好似只半夜里游荡的孤魂,惊得人头皮一阵发毛,“是小爷我。”

    眉头微蹙,宁止起身走到了门前,顿了顿,伸手将门打开。门外,那身蓝衣锦袍将男子的身形衬得极为俊挺,向上看,但见两只肿成了核桃似的眼睛,极为煞风景。再向下看,半张脸蒙面。

    不是阴若熏,又是哪个?

    冲宁止哼了一声,阴若熏径直进了门,斜眼便看见了坐在桌前喝水的云七夜。她已然恢复了本来的面貌,颇为惊讶地看着阴若熏,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阴若熏瞪了一眼云七夜,小云,宁七,云七夜。哼,不愧是宁止的女人,一样的阴险无耻,可恶至极!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拒绝回忆当初的惨痛,却也不忌惮她,他利落地坐到了云七夜的对面。

    一旁,宁止跟着落座。

    阴若熏扭头冲宁止道:“我可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买巴豆的。”

    “我没问你来做什么。”宁止径直道。

    阴若熏面不改色,自顾自道,“我自己说说不成?”

    他又扭头睨了云七夜一眼,一直放在桌下的手居然拿出一小坛子酒,“除了买巴豆外,我还想请你们二人喝酒。”

    说着,他拿过桌上的两只茶杯,径直满上,分别推倒了宁止和云七夜面前,“你们俩成亲的时候,我没去成,也没喝上一杯喜酒。现在你们俩就当着我的面,喝杯交杯酒。”

    云七夜微愣,她看了看阴若熏,又扭头看向宁止。

    宁止垂眸看着那两杯酒,不曾犹豫,伸手拿起一杯,冲云七夜道,“那就喝吧。”

    闻言,云七夜拿起一杯,只觉哭笑不得,成亲那晚,她都没有和宁止喝过交杯酒,现在反倒要在外人的面前喝。

    阴若熏看着两人,揉了揉昨晚哭肿了的核桃眼,挥手不耐道:“看什么看,赶紧喝。”

    宁止和云七夜靠近,伸手绕过彼此的胳膊肘,对视间,面上皆有异色,不由扫向阴若熏,但见阴若熏以手撑头,一边揉核桃眼,一边瞪着两人,“快喝啊!”

    “七夜,喝吧。”

    “……哦。”云七夜点点头,仰头一饮而尽。

    见他二人都喝了,阴若熏唇角倏地一抹奇怪的笑。

    言情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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