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卦二十两 作者:长风驿

    这次实在太凶了。

    袁家军把唐渊抱回来的时候,唐渊的头上盖着一块脏脏的破布。长公主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就尖叫着冲了过去,从一个小兵的手里把他接过来。

    “娘亲?是你吗?”唐渊把他头上那块破布拿下来,露出一张被烟熏得一道一道,像只小花猫似的脸。

    “你这孩子,可急死我了。”长公主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亲吻他的额头。

    “娘亲,天黑了,家里怎么不点灯啊?”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方才因为小少爷终于回来而高兴地有些喧闹的人都安静下来,整个外厅都没有人敢大声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压到了最低。

    长公主抱着唐渊的手猛烈地抖了一下,她把脸凑到唐渊的脸上,额头抵着额头,小心翼翼地问:“汤圆儿,你说什么?刚刚娘亲没听清。”

    “家里还没点灯吗?”唐渊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良久之后,长公主一声长长的抽涕才终于打破了平静得有些压抑的气氛。她把唐渊紧紧地抱在怀里,伏在他小小的身躯上哭得倒不过气来。

    袁骁呆愣在外厅里,直到长公主的哭声吓了他一跳,他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从刚才那个泥人一样的状态里挣脱出来。

    “是元宵吗?你哭了吗?”埋在长公主怀里的唐渊听见一声压抑的抽涕声,探出头来找声音的来源。

    他才刚瞎,还不太适应,只能扶着长公主的手一步一步试探着往袁骁那里走,抱着袁骁毛茸茸的脑袋呼噜毛:“你不要哭哇,娘亲说男子汉要坚强的。”

    “我不哭,我不哭。就是眼睛有点疼。”袁骁抹了抹眼泪,其实他眼睛不疼,绝对不如唐渊眼睛疼。但他心里疼,胸膛里像是塞了一块大大的冰一样,噎得他难受。

    “我的眼睛也疼。不过我不哭。”唐渊可能是从小就有一种不能在旁人面前示弱的本能,其实他哭得可惨了,但早就哭完了,“对了,我的糖人你带回来了吗?”

    “元宵,你吃吗?元宵?!袁骁!”唐渊的声音越来越大,把走神的袁骁喊醒了。袁骁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眼睛还有点红。

    “嗯,什么事?”

    “又怎么了?风大迷眼了?我问你你吃糖人吗?刚好我买了两个,一个画你一个画我,我让摊主多给我画两笔他还不乐意呢。看我给你的脸上加了两撇小胡子,等你老了留胡子一定很可笑。”

    “唐渊。”袁骁突然站住,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怎么了?突然有点奇怪啊,也不管我吃糖了,往常你都唠叨个不停,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你——我上次去看你还说不回来的,这次为什么回京来了?”

    “当然是皇上让我回来的啊,父亲母亲还在这里,我能往哪儿跑啊?”唐渊一口咬掉糖人的脑袋,嘎嘣嘎嘣地嚼起来。这一口可真狠,虽然糖人画得也不太像,但袁骁看着崩掉脑袋的糖人和唐渊的一口森森白牙还是感觉一阵恶寒。

    “我说袁骁,你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个对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怪你。”唐渊一直走在他前面,一口一口认真地吃掉了糖人,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袁骁心里一直都有愧,他觉得是自己把唐渊弄丢了,才让他受那么多苦的。听将士们说唐渊的眼睛是烟熏瞎的,找到他的时候他被困在一个木房子里,火已经点着了,还泼了油,如果不是他在里面哭的声音太大了,可能连尸骨都难寻回来。

    “你懂什么?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我连获救的机会都不会有。如果不是你,固北城一战我早就命丧黄泉。如果不是你,早在午门峡我就被落石砸成肉酱了。袁骁,一直以来都是我欠你一条命。你没在这种方面亏欠过我什么。”

    唐渊知道得远比他要多,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有根源的,而这个根源远远不是当年的袁骁可以触碰到的。

    当年其实他除了被熏瞎了眼睛,还被下了毒,不然是不会被送到师傅那里,一边就医一边学武。

    那毒,说出来可能又会震惊江湖吧,那毒叫饮鸩止渴。

    说穿了,那毒既是□□也是解药,发作时痛苦难当,然而要缓解这痛苦就必须要再服下不少于上一次中毒的剂量,故而叫“饮鸩止渴”。

    “皇弟!皇弟!你救救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皇上!就当臣姐求你了!饶了他,你饶了他,臣给您当牛做马!”

    他的母亲,贵为长公主的母亲,拉着他的手丝毫不顾形象地跪在她的弟弟面前,哭的连头发都凌乱不已,只求她的弟弟能饶了她的儿子一命。

    但那个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颇有兴致地笑了笑,一挥袖子便把她甩开了:“皇姐,你说的倒是轻巧。臣弟饶了他谁饶了我啊?”说罢走到唐渊面前,像提一只鸡崽子一样把他提了起来,“这小子……真不该出生。皇姐你说,我怎么就能让你生下孩子来呢,我怎么就能让你们这种所谓正统生下后代呢?他就应该像袁家那个老大一样干脆死了算了。”

    “但是皇姐,小时候你最疼我了,就算我……总之你没帮过老七,我就念你的恩吧。所以我可以给你的儿子一个恩典,让他跑吧,能跑出去我就不让他死。”

    别的唐渊也已经忘了,只记得那毒发作的时候可真疼啊,毒发时他常常疼得在床上打滚。那药也苦,糖人也不管用了,而且药越吃越多,毒却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就在他父母四处求医,急得像两只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他师傅终于出现了。

    谁也说不清这老头是哪儿冒出来的,一开始母亲还把他当成是拍花子的,后来师傅出手压了一次他的毒发,才有人信了这个邋遢老头。

    “大师,求您了,把我儿带走吧。别……别让他受这苦了。”唐渊中毒短短一年时间里,他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快要跟他一样都要瞎了。

    “夫人放心,我不抢孩子的,我只是需要这孩子能接下我的衣钵就好了。至于这毒和眼睛,全包在在下身上,您放心就好。”

    “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老头的声音非常年轻,听起来活力十足,跟他已经风干成橘子皮一样的脸十分不协调。但就是这个奇怪的老头,出手压制他的毒发时,手心里热乎乎的,就像有一股温泉水从他的手里流进唐渊的体内。

    唐渊迷茫地看着漆黑的眼前,不知道是谁在跟他说话。母亲推着他,把他的手交到师傅手里,哭着说:“汤圆儿,走吧,跟他走,等你能看见了再回来看母亲。”

    然后师傅领着他进了桃花谷,整天在神桃树下面修炼,喝苦苦的药。时间慢慢过去了,最开始唐渊计时是靠闻的,桃花开了一季,又开了一季,后来可以看见飘落的桃花瓣了,后来可以爬上桃树看远处桃花谷的医者培育药材了。

    “我跑出来了。”唐渊回过头来对袁骁说。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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