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作者:凤今

    一品仵作 作者:凤今

    救人之前,暮青吩咐人打水,并将浴房蒸上醋,她和巫瑾要先沐浴。

    侯府里有两间浴房,一间是元修用的,一间是下人用的,暮青将元修用的浴房让给了巫瑾,自己去了下人房。

    赵良义纳了闷,道:“大将军的浴房里修着池子,别说俩人用,十来人也够用了,干啥要去下人房?”

    “孤僻!”暮青撂下俩字便走了。

    赵良义一听,顿时无语,明知这是敷衍之词,却偏偏无话反驳。

    暮青到了下人房门口,将人都遣出了院子,只留月杀守着,进浴房前吩咐道:“看着房顶,提防梁上客。”

    月杀冷笑:“你还怕人刺杀?”

    元修的命要紧,她就是把全天下的人都得罪了,今夜也不会有人刺杀她的。过了今夜……哼哼,那就不好说了,这女人忒能树敌!

    “我怕人偷窥。”暮青说完还补了一句,“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她咣一声把门关了,月杀盯着紧闭的房门半晌,恍然!

    她说的是主子?

    嘁!主子今晚和太皇太后一道儿来了侯府,府里人多眼杂,他已回了上西间,哪能来当那梁上客?

    正想着,院门便被人推开,一名亲兵捧着套衣衫快步走了进来。月杀将人上上下下一打量,看得那亲兵莫名其妙,问道:“越队长,你干啥瞅着俺瞧?”

    月杀一听这西北口音便回头暗暗瞪了眼浴房里关着的门,回头冷声道:“没事!”

    听了那女人的话,有点疑神疑鬼而已!

    “哦。”那亲兵咕哝了声,捧着衣袍道,“这是都督要的干净衣袍,赵将军特意在府里挑了个身量跟都督差不多的小子,寻他要了衣衫,都督穿着想必合身,越队长开个门,俺给送进去。”

    月杀一把将那衣袍给接了过来,道:“不用了,我送就好了。”

    不是主子,还想进门?

    那亲兵只觉得莫名其妙,也不知月杀为何黑着张脸,见他说送进去,便只好将衣衫递给他,转身走了。月杀开了半扇门,将衣袍往门口地上一放便将门关上了。

    暮青很快便沐浴好了,出来时穿了身元修亲兵的衣袍,还算合身。她忙着去西暖阁,边走边道:“我换下的衣袍在浴房里,你收拾了送回府里。”

    她要去为元修取刀,就不碰那么验尸时穿的衣袍了。

    月杀进去收拾妥当便速速跟了出来,在暮青身后没好气地道:“断案那般神准,猜主子的心思却猜不准!”

    暮青迎着风雪,行路颇快,听见月杀的话,头也没回道:“看来你不太了解你家主子。”

    月杀一怔,何意?

    暮青边走边从怀中取出一物,扔给了月杀。那东西随风雪卷来,月杀一把抓了,对月一瞧,只见手里抓着的是块锦帕,上头赋着首诗,他扫见上阕,手一抖,那雪帕险些被风吹走!

    暮青哼笑了声,那人少有正经的时候,她说要沐浴,哪怕今夜侯府里人多眼杂,他若想做什么,也定能成事。只是没想到人没来,送来的衣袍里却藏了块帕子。

    花样倒比以前多了!

    “给你!”月杀把帕子递过来,他真怀疑她是不是女子,主子跟她说的情话儿,她也拿给别的男子瞧,到底脸皮有多厚!

    “送你了。”

    “我要它作甚?”

    “日后遇上心仪的女子就拿它送人吧。”

    月杀脚步一顿,怔愣间手不觉一松,那帕子被风雪吹去了后头,他忙纵身去追,待将帕子追回来,暮青已去得远了。

    *

    西暖阁外,巫瑾穿着元修的衣袍,正等暮青。

    他有洁癖,亲兵便找了身新衣袍给他,暮青来时巫瑾立在雪里,乌簪起,一身云墨战袍,飞雪如星沾了衣袂,远远望去,人如立在夜色繁星里,静立回首,若瑶池仙人。

    暮青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穿着战袍还能如此干净出尘,这战袍是她吩咐元修的亲兵给巫瑾找的,武将的衣袍束袖,方便手术。

    “元修伤情如何?”暮青没走到跟前便问。

    “服了我的丹药,不取刀也能续命三日,都督放心。”

    “那进屋吧。”暮青说罢便推开了房门,但房门一打开,她的脸色便沉了,“我不是说不能再进来人?”

    元敏和华郡主坐在外屋,元钰在身后陪着,虽不见太监宫人丫鬟婆子,屋里只有三人在,暮青还是沉了脸。

    “取刀补心,事关我儿性命,我自要在此守着。”华郡主道,他们去沐浴更衣时,御医们便将他们在那死人身上动刀之事一五一十的回禀了,听说要将心前的骨肉扒开,把刀取了,再缝里面的心!她一听这话险些晕过去,这是救人还是杀人?

    她一介妇人,不懂医术,方才瑾王与这少年商讨救人之法时,她还以为只是将刀取出,将外面缝补上,哪知是要缝里面?她听了御医的回禀后,本是不同意他们如此在修儿身上动刀的,但太皇太后说的有道理,刀若不拔人必死无疑,为救修儿只好一试了!但让她在上西间里等,她是绝办不到,至少也要让她坐在这里!

    “都督,我六哥的性命要紧,姑母和我娘不会进里屋的,你可将里屋的帘子放下,我们在外头等着就好!”元钰急道,这英睿都督的性子她算是见识了,她连姑母的懿旨都敢不遵,见姑母和娘来了屋里,怕是又有的吵!

    这要何时才能给六哥取刀?

    暮青没打算吵,她看见元敏和华郡主的神情便知她们心意已决,吵也是浪费时间而已。

    “越慈!”暮青将月杀唤了进来,道,“放下帘子,守着里屋门口,不得令人入内!病患若受了惊扰吵闹,出了人命,唯你是问!”

    这话前半句是说给月杀听的,后半句则是说给元家人听的,说罢暮青便与巫瑾进了屋,不再管外屋的人。

    里屋桌上,暮青要的东西都已备好,外袍、口罩和手套都是刚煮过的,还是湿的,暮青和巫瑾却顾不得这些,穿戴妥当后便来到了暖榻旁。

    元修依旧脸色苍白,与暮青来时并无不同,但他身负重伤等了这么久,还是老样子已经是难得了。

    暮青命老御医将元修上身的衣袍宽去,回头问道:“准备好了?”

    巫瑾一笑,“都督只管动手,不必分心顾着在下。”

    暮青点了点头,便真的不再分心他顾了,她看了眼榻上躺着的元修,略微调整呼吸,开口道:“开始!”

    *

    元敏、华氏和元钰在外屋,一听此言心头提了起来,三人紧紧盯着里屋,帘子放着,什么也瞧不见,只听见暮青话音冷沉,句句命令清晰果断!

    “麻沸散!”

    “这刀拿去,先放火上烧!”

    “镊子!棉花!烧酒!”

    “烧好的刀拿来!”

    “扩开皮肤肌肉,小心神经!”

    “扩开胸骨,放心扩,不会断!”

    “坚持!要拔刀了……”

    听见要拔刀时,外屋的人只觉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儿,华郡主早已站起身来,好几回想要冲进里屋去,但怕误了爱子性命,又生生忍了下来。她不知时辰,只觉得这刀拔得艰难漫长。先前听着暮青的声音都已觉得难熬,此时里屋没了声音,暖阁里静得噬人。

    元敏坐得稳,袖下的手却紧握成拳,修剪的尖利的指甲刺破了血肉却觉不出痛,她只望着里屋的帘子,如一尊美人像。

    元钰手里的帕子拧成了结,腿脚却似灌了铅,半步也动弹不得。

    三人都望着里屋,只觉得过了一夜那么长,里面忽然传来叮地一声!

    那声音清脆,元敏忽的站起身来,见里屋的帘子忽然掀开,御医双手捧着血淋淋的匕首出来,喜道:“拔拔、拔出来了!”

    元钰啊了一声,华郡主喜极而泣,着急忙慌道:“那、那我儿没事了?我、我去瞧瞧!去瞧瞧……”

    她嘴里念叨着,便往里屋去,月杀忽然在她面前一挡,冷峻的眸底杀意凛然,华郡主惊着退了步,尚未出声喝斥,便听月杀道:“刀取了,心还没补!”

    华郡主这才想起补心的事来,她见刀拔出来了,一时高兴,竟忘了还要补心。刚刚松开的心又揪紧了,她望向里屋时,暮青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左肺无伤,左心室半寸长的伤口,心包腔里有积液……”

    暮青说完这话后又没了声音,仿佛漫长的等待,华郡主越难熬,只要一想起爱子心口的血肉正被人扒开,心正被人攥在手里,她就觉得钻心的苦楚难熬,眼看着要熬不住,拼死都要冲进里屋去,里面又传来了暮青的声音。

    “针!白獭丝!”这话说罢,又没了声音。

    噬心的折磨,一轮又一轮,元敏袖下滴出血来,血艳如梅,她却屏息着,闻不见这血腥气。

    “好,松开胸骨,慢些放……”暮青的声音又传来时,对等待的人来说,虽冷沉却犹如天籁,“皮肉也可以放开了……好了!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

    一听此言,华郡主忽的望向那老御医,眼底迸出喜意,问:“这、这可是说……好了?”

    老御医一直在屋里看护元修,没去耳房里观摩剖尸,因此不知暮青进行到何处了,一时不知该如何答。

    华郡主却等不得了,道:“你进去看看,出来回禀!”

    老御医应是,但一转身,却见月杀阎王爷似的守在门口,道:“人可以出来,但不能进去。”

    “你!”华郡主顿怒,刚要斥责,帘子刷的被掀开了。

    暮青走了出来,手上戴着的手套上还沾着血,沉声道:“好了,还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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