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良媛 作者:半壶月

    天赐良媛 作者:半壶月

    西凌皇宫,御书房内,数十根红烛罩在冷调琉璃灯内,辉洒出一殿的冷色,青花乳足炉上,一缕青烟袅袅,徐徐放送着清香,殿内静宓如深夜。

    御案之后,帝王一身雪色长袍,外罩墨色薄纱,不加冕冠,只用一根滚着银边的黑绸带束,坐姿极为随意,一手托腮,一手执卷,静静地看着洋洋酒酒近千字的报告。

    燕青躬身站在丈外,脸上不再黑巾蒙面,一双出挑的丹凤眼,细眉如画,此时眼观鼻,鼻观心。

    他是帝王驾前,唯一一个能露出真颜的暗卫,这个特权也彰显了他将来能走上朝堂,如暗卫营统领卫扬一样,成为西凌大将军。

    他的身后,站着两名负责调查谢家的暗卫巩平和巩胜,两人皆一身黑色,只余一双精锐的眼眸,呼吸极轻,让人感觉不到存在。

    忽然,低低地笑声从帝王的唇腔里溢出,许是这样的笑声于暗卫过于意外,惊得御案外的三人齐齐抬首,看向帝王。

    兰天赐抬起翡色眸子,径直盯住了燕青,“南宫茉是皇家郡主,虽流落民间,但皇家尊严与生俱来,肯屈膝于一个商户之女,有些牵强,这其中必有玄机。”帝王的声音过于冷清,以致三人怀疑之前的一声笑不过是他们的幻觉。

    燕青对当年东越南宫皇家一场血腥洗牌并不是很清楚,当年他是第一次正式参与前往东越营救南宫邺的任务,但负责的只是太子兰天赐的安全。

    正因为任务最后致太子失踪,差点引一场两国战争,所以,有关东越的那一场宫变,已属最高级别的保密资料,除了帝王及暗卫统领古卫扬外,其它人一律不得查阅。

    所以,对于谢良媛身边买来侍婢南宫茉,他并不清楚她的身世,想不到,帝王竟能一语道出。

    可见这些年,西凌对于南宫邺一党余下的后代子嗣还是有关注。

    燕青颔首道:“属下马上派人去调查。”言毕,燕青突然感到好奇,问身后的窥探到谢良媛寝皇撕衣大赛的暗卫巩平,“说说,全撕光了没?为什么不汇报?”

    谈正经事,却扯出这样的话题,暗卫巩平用奇怪地眼神瞥了一眼燕青,“谢家六小姐的寝房关得实,属下看不到。”

    “看不到,总听得到,谁赢到最后?”

    帝王抬眸,对于燕青有时无厘头的性情,他一般不会给予管束。

    巩平想了想,略加回忆当晚听到的声音和气息,道:“集体反抗,属下听到几声撕衣声后,寝房突然静下来,然后,属下听到谢家六小姐声音很怪,说:开玩笑的,不必这么认真吧,你们也没吃什么亏呀,瞧,衣服破了些,但还能蔽体,别瞪着我嘛。”

    这些女儿家的闲话,他自然不会记录下来。

    兰天赐听了,脑子里不期然地想起那日宝宝带着谢良媛闯进御书房的情景,嘴角略略勾了一下,清朗之声响起,“查查青竹,除了查出她在谢家的所为外,朕还要她背后真正的主子。”

    谢良媛的身世在杨夫人告诉沈千染后,暗卫就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所得到的信息极少,除了通过谢家的商号辗转至谢老夫人手上的野山参外,看不出谢家与东越有一丝往来的迹象。

    可今日,暗卫探到谢良媛闺房内那一出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势,让人忍俊不住笑出声外,更让他感觉到一丝潜在的危险。

    青竹手上有一条暗线,可以将谢良媛的消息三天一次传回东越,表明东越在西凌各处布有暗桩,甚至养有飞鸽之类的传递消息的飞禽。

    显然,这种需要大量人力财力的暗线,是不可能专为谢良媛一人服务,应有更深的野心和目标。

    暗卫巩胜疑道:“会不会是南宫醉墨?”西凌暗卫遍及天下,令各国深恶痛觉之余,也有效仿的,可惜一侵入西凌,便被西凌暗卫连根拨起,尤其是东越,南宫醉墨登基近十年,屡次组建暗卫营,皆找不到合适的训练人才,最后以失败告终。

    但东越的死士是天下奇兵,擅跟踪的刺杀,所以,当年兰天赐和卫扬谋划营救南宫邺多年,还是在撤退中差点全军覆没,连太子都失踪,这也是西凌暗卫组建后,最大的败笔。

    燕青道:“青竹奉命保护谢良媛,属下判断,不可能出自南宫醉墨之令。而茉雨离只懂养鸟唱歌,对后宫争斗尚不用心,不可能会养出一群暗桩,能避开暗卫的眼线,在西凌蜇伏了十年之久,所以,属下猜测,青竹背后的人,会不是谢良媛之生父。”南宫醉墨要是知道自已戴了这么大顶的绿帽,恐怕第一件事不是调查事情原委,而是直接派死士处死谢良媛。

    在暗卫初时很容易就调查证实谢良媛是茉雨离之女,因为,茉雨离这么多年,毫无避讳的通过谢家在东越的商号,给谢老夫寄去上陈品质的野山参。

    可茉雨离这一番举动,却没有引起南宫醉墨的任何疑心。

    让他们感到匪夷所思,以南宫醉墨的精明,怎么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但接着调查得到的线索,让他们哑然失笑。

    用卫扬的话说,西凌皇宫内,兰君小世子随时可以闯御书房,上金銮殿,帝王上朝时,他可以从侧门偷偷摸摸地混进来,躲在龙椅后玩,累了,就趴在龙座下睡觉,谁会去防?

    于南宫醉墨,茉雨离就是他这样宠出来的孩子,虽然当年的孩子如今已年过三十,但在亲手把女孩带大的南宫醉墨眼里,恐怕不会去做任何防备,因为已成习惯。

    兰天赐两指轻扣御案,静思不语,少顷,眸光落向燕青身后的巩平,“你探出青竹的武功数哪一流派?”

    巩平回道:“无门无派,招招下死手,应是受过东越死士训练。”

    东越的死士,只听从于南宫醉墨一个人的命令,这个答案,显然得出的结论是:青竹是南宫醉墨的人。

    燕青抓了抓头皮,苦笑道,“皇上,这似乎是个不能用正常逻辑去分析的复杂关系。”

    兰天赐沉静不语,续翻了一下手中的宗卷,开始看关于谢卿书和夏凌惜的报告。

    燕青没有得到帝王的指示,便猜想,帝王可能目前暂时对于谢良媛不会太过关注,而青竹在谢家已藏了十年之久,要查,也不急于一时半刻,瞧帝王频频出入双缘拍卖行看,显然对夏凌惜更有兴趣。

    兰天赐看到钟氏、夏凌月、及周玉苏的报告时,搁了手中的卷宗,琉璃眸如翡翠沉落,“这谢家,小小的商贾之门,文章真不少。”

    报告呈上帝王手中时,自然经过燕青的整理和汇集,闻言,亦觉得这一出勾心斗角,放在戏台上都嫌场面不够大。

    燕青笑道:“堪比东越后宫争斗。周玉苏联手丫鬟珞明,致夏凌惜不孕的案子尚压在府衙,这钟氏却乔装四处为夏凌惜找稳婆,准备给她落胎,与此毫无关联的谢良媛却派心腹南宫茉跟踪钟氏,进而先一步收买稳婆不要给钟氏出诊,据调查,谢良媛光这方面,五天来已支出五百两银子,这谢家六小姐出手,可真是不凡呀。”

    钟氏虽然一出手就是三百两银子,比起南宫茉只多不少,可对稳婆来说,给四个月的人落胎本来就是冒险的事,没几个人敢接,先不说失败了坏了名号,就单是出了人命这一桩,也够他们吃上一壶。

    本就不想接,又有人送上银子,虽然不多,只有五十两,但也比冒这个险强。

    所以,也怪不得钟氏这几天跑断了腿,也找不到一个人肯接活。

    说到这点,巩平开口道:“有一个稳婆收了南宫茉一百两银子,便给了钟氏一个方子,属下看到,那方子是然出自古医籍,但只流传于红楼那些卖身的女子,别说是大户人家,就是普通的宅门户人,也不敢用捣衣杵这法子落胎。”

    运气不好,永绝生育,甚至可能命丧黄泉。

    燕青眼皮直跳,“这谢良媛小小年纪,下手可真是狠。殿下,夏凌惜毕竟是西凌登记在册的女商,要不要干涉?”

    “不必。”兰天赐侧首眼睛一眯,琉璃灯光落进他的眼里,突出零星光彩来,“这个夏凌惜真假难辩,这里头章。”

    这一点,燕青也感到疑惑,既然周玉苏致夏凌惜不孕,那现在四个月的暗胎又从何而来?

    如果推测,周玉苏害夏凌惜不孕并未得逞,夏凌惜又为何要堕掉腹中的骨肉,那可是谢家长曾孙。

    他整理消息时,仔细想了很久,唯一的答案就是,夏凌惜腹中的朱胎,很可能不是谢卿书的,所以,才不得不落胎,可同时,又觉得这答案太牵强,这世间哪个婆婆会为了红杏出墙的媳妇到处奔波?

    巩平听得帝王一语,如醍醐灌顶,黑色蒙巾后的瞳眸霎时一亮,马上道:“皇上,这夏凌惜会不会是周玉苏?假设她是周玉苏,那萝卜过敏和所有的疑问就迎刃而解。”

    “如果是周玉苏,这案子就扯大了,夏凌惜人呢?还有,周玉苏的易容术从何而来,据属下所知,这天下有如巧夺天工的易容术,只有赵氏余孤,皇上……”

    突然,御书房外隐隐响起吵杂之声,仿似宫女急急的叫唤,“小世子,您别再闯御书房,奴婢担当不起……”

    “小世子,求您了,夜深了,回宫歇着吧……。”

    “我要哥哥,我要哥哥……”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伴着孩童的呜咽,厚重的门很快被一个肥肥的小屁股给顶开。

    宝宝穿着雪白的亵衣亵裤,抱着小狐狸,边跑边哇哇哭着喊,“哥哥,哥哥,快救救小狐狸……”

    门外,两上守夜的宫婢见拉不住世子,一脸焦急地在门外跪下,齐齐请罪:“皇上恕罪,世子爷早已就寝,只是小狐狸一晚上不肯睡,一直在闹腾,把小世子吵醒了……”

    宝宝不乐意了,两眼泪汪汪摇头否认,“哥哥,小狐狸没有闹,小狐狸乖乖,小狐狸生病了,它说它不舒服……小狐狸哭了……。宝宝醒了,给小狐狸吃果果……小狐狸它……。它不吃东西了……。”诉说到此,宝宝哇地一声哭得惊天动地,还连打了几个嗝。

    燕青心道:不就是不吃东西么,有这么严重么?

    燕青自然不解,因为在宝宝心中,吃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如果连东西都不吃了,那一定是很可怕的事,所以,觉得小狐狸要死了。

    兰天赐搁下手中的案卷,朝着宝宝唇畔轻掠一下,下一刻,笑容便如雪花落水,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紧蹙的眉锋,他迅速将宝宝从地上抱起,放到御案之上,扯了挂在御座扶手上的明黄龙袍,连人带小狐狸一起裹上,又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方从御案下的抽屉中拿了一条帕子,先擦干净他脸上的泪,又俯身擦净宝宝肥肥的脚丫子。

    最后,将宝宝抱进怀中,方冷眼瞅向宫门处,“带那两个宫人去敬事房,各自领十大板。”

    守候在外的太监连应遵旨,拉了两个脸色惨变的宫人离去。

    宝宝怕了,在帝王的怀中瑟瑟地缩了一下脖子,嗫嚅地认错:“哥哥,宝宝忘记叫八百里加急了……”

    “没关系,宝宝今天是特殊情况,来,跟哥哥说,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兰天赐哪是生气宝宝闯御书房而罚两个宫人,而是宝宝半夜三更跑出来,穿着薄薄的亵衣,连鞋也没有穿,这两宫人却只顾着拦着小世子,不让他闯御书房,却没有给宝宝添件御寒的衣服。

    看来,得给宝宝再找两个细心的宫人。

    西凌皇宫宫女太监极少,除了沈太后早年留下的几个贴身侍婢水玉水月等四人外,也只有当年宁王府的几个侍婢在侍候公主和皇子及小世子。

    新进的宫人不足十个,只负责侍夜。

    宝宝一经提醒,眼圈一红,掀开明黄色的龙袍,把小狐狸抱出来,委委屈屈道:“哥哥,小狐狸没有闹,它乖乖,它不吃东西了,它要死了,哥哥你帮小狐狸诊诊脉,宝宝不要小狐狸死……。”

    宝宝一边断断续续地抽泣着,金豆豆哗拉拉直掉,哭得太伤心,小脸很快就被淋得湿漉漉,看得令人心酸。

    唯有燕青心里偷笑:什么小狐狸,那是一只胖松鼠好不好,随又想,就算是松鼠,也是天下最好命的松鼠,穿过龙袍。

    “宝宝不哭,小狐狸不会死。”兰天赐从抽屉里拿出一根干净的帕子,帮宝宝拧了一下鼻子,挤出一大泡的鼻涕来。

    宝宝扁扁嘴,变得更委屈,一双琉璃眸通红通红,将怀里的小狐狸抱得更紧,“宝宝有乖的,宝宝找姑姑了,姑姑不在,宝宝又找姐姐了,姐姐说小狐狸死了,再找只新的小狐狸……。宝宝只要小狐狸,宝宝不要新小狐狸,姐姐坏蛋呢……”

    燕青心道:太后跟太上皇一定出宫找乐子啦。

    “是,姐姐不对,宝宝不哭,宝宝松松手,让哥哥瞧瞧小狐狸。”兰天赐拍着宝宝的后背,帮他缓缓气后,从他怀里接过小狐狸,果然见小狐狸眨巴眨巴地垂着大眼睛,拉耸着脑袋一点精神也没有,便翻开它脖子下的毛,找到粗血管,两指按了下去。

    宝宝马上严肃地抿住唇,停止哭泣,一副担心吵到兰天赐听诊的模样,可抽泣和打嗝声还是一下一下地冲出来,宝宝马上用双手交叠重重地按在嘴巴上,那鼓鼓的嘴巴,瞪着大大的双眼,象只岔了气的小青蛙,直看得燕青憋笑出声。

    宝宝闻声,马上瞪着焦急的眼神,气咻咻地对着燕青皱鼻头,两只小胖手丝毫不敢松懈地捂着嘴。

    少顷,兰天赐脸上露出淡淡笑容,拧了一下宝宝肥肥的脸颊,“小狐狸没有生病,她是要做娘亲了。”恐怕是快要生了,阵痛来了,所以,小狐狸才会烦燥。

    宝宝“咦”地一声,倏地瞪大双眼,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哥哥,小狐狸要生小宝宝了。可小狐狸的宝宝藏在哪儿呢?”

    兰天赐微笑地看着宝宝,“过几个时辰就会生了,所以,它开始不吃东西,也不爱动,在省力气。”兰天赐轻轻地把小狐狸翻转过来,让它的小肚皮朝上,“宝宝瞧瞧小狐狸的肚子,里面就是它的宝宝。”

    最近小狐狸在宫里特别爱吃又爱藏食,兰天赐以为冬季降临,这是动物的本能,想不到,原来小狐狸怀了身孕。

    宝宝小心翼翼地摸摸小狐狸的肚子,转而又摸摸自已肥肥的肚子,一脸羡慕地叹,“哥哥,宝宝什么时候也能做娘亲呀。”

    “噗”燕青再也忍不了,这娃,当真是皇宫一绝。

    兰天赐亦哑然失笑,吻了一下宝宝的额头,宝宝高兴了,马上凑过粘乎乎的小嘴,贴在兰天赐的脸颊上,用讨好的口吻,“哥哥乖乖。”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随即,敲门响起,兰天赐看了燕青一眼,燕青会意,过去拉开门,水玉进来,看到宝宝,嘘了一口气,对兰天赐道:“方才都就寝了,听到宝宝的哭声,等奴婢穿了衣裙出来,宝宝就不见了,奴婢到宝宝的寝房,结果现宝宝连袍子都没穿,就跑出来。”

    宝宝马上炫耀:“玉婆婆,小狐狸要生宝宝了。”

    “小狐狸要生小小狐狸了,可真是厉害。”水玉走到宝宝身边,帮他穿上锦袍,又给他穿上小袜及虎头靴,摸了摸宝宝的额头,“幸好没烧。”

    宝宝很骄傲地挺了挺小肚子,“玉婆婆,宝宝将来也要做娘亲,生很多很多的小小狐狸。”

    水玉对宝宝语录早习以为常,抱着宝宝下御案,牵了他的手,“好,等宝宝生小小狐狸,玉婆婆一定给小小狐狸做很多很多的肉麻。”

    宝宝犹豫了,仰着头,眨着眼问,“玉婆婆只给小小狐狸做么?那宝宝能吃么?”

    “当然能,不过,宝宝得先回寝宫睡觉,否则,玉婆婆做的肉麻只给宝宝生的小小狐狸吃了。”水玉亲了一下宝宝,“来,跟哥哥说晚安。”

    肉麻的引诱力太过巨大,宝宝不暇思索,马上抱住水玉的大腿,朝着帝王挥挥手,变节了。

    燕青指了指缩在御案上的小狐狸,“皇上,那这小狐狸?怎么给它接生?”总不能让天子给一只松鼠接生?

    帝王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动物产子是本能,把它放回他熟悉的地方便是。”

    燕青听了有理,便过去,一把拎起小狐狸的脖子,将它交给寝房外侍夜的宫人,“把小狐狸放回窝里。”

    御书房回复了安静,只是方才所议之事,经此一搁,似乎有些续不下的感觉,燕青见帝王阖着双眼,手撑额头,已显疲态,适巧,三更的梆子声从隐隐传来,在雕梁玉砌缭绕后,听上去更加悠长,便躬身道:“皇上,夜深了,您还是早些就寝。”

    帝王不语,接着拿起御案上的卷宗,再次翻阅,看到证据栏时,蹙眉道:“梁婆这奴才会识字?”

    暗卫一愣,这一点,他倒没仔细看。

    帝王拿起其中一封书信,稍一阅览,冷笑一声,将手上的卷宗往御案上一扔,“朕养了一群废物。”卷宗在御案上滑过,掉到了青玉石地上。

    燕青捡起,看了已盖了府衙印章,代表过检的证据,上面签名的除了仵作,还有文书等,手续一应齐全,他一时间没看出这证据有何不妥。

    许久,兰天赐抬首,眸光就映着的燃烧的烛火,明灭闪烁着,却看不出一丝的光亮,“梁婆一介奴才,还是个拿死契的奴才,这种人,身上有了银子,你说,她会做什么?”

    巩平便是出生佃农之家,思忖片刻道:“去家乡购地,等有一天捞足,就买了自由,风风光光的回家。”

    巩胜道:“也可买个商铺,将来租出去或是自已经营米铺也有个营生。”

    燕青猛然幡悟,“这别苑的位置虽然地处繁华,却不适合做商户门面,仅是个休闲养身之处。喜欢此居的大抵是府中黄金万两的商贾阀门,一个奴才是断断不可能会想到买这种宅子。”

    何况,这种大宅子,梁婆她也不敢住,转手,需要双方登记,届时,难免暴露她敛财的真相。

    梁婆虽是内宅的奴才,但也不致于连这点都想不到。

    “这张地契看似年份已久,字据上确实经得起推敲,官府如果从这方面查,恐怕找不到一丝的弊病,可见,这伪造人手段极高。”兰天赐声音似乎已不带情绪,只是语至尾音时嘴角微微带着一丝的嘲讽弯起,“梁婆的案子既然有问题,那此人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意在裁赃谢家养女周玉苏。这谢家,一个内宅争斗,扯了三个人,明里夏凌惜,暗的谢良媛,还有一个不见踪影的周玉苏,更甚,算计到了官府身上,这等统筹策划之本事,还真是吊起了朕的胃口。”

    “皇上放心,属下全加派人手去调查谢家。顺便查一查这夏凌惜究竟是真还是假。”

    帝王托腮思忖片刻,突然,似想到什么般,眸光一亮,抬手,“不,夏凌惜是真是假,谢良媛肯定会知情,她给夏凌惜吃这么多的暗亏,恐怕不是光恶作剧解释得了。此事,你们只需旁观等着看好戏便是!”兰天赐抬眸望向巩胜,两夜无眠依旧遮掩不了帝王眸子里的清凌犀利之光,“玉舞人查得如何?”

    巩胜谨声回道:“属下从城门口处查过,七天之内,谢家没有任何大宗货品进入帝都的记录,谢卿书回谢家时,非常狼狈,在荣华街吐血,身边除了一个侍童外,没带任何货品,这是有目共睹之事,所以,谢卿书所说的话有假。”

    燕青问:“会不会托镖行运送?”女娲玉舞人的个头虽不小,但如果给镖局押送,城门未必会逐个让他们开箱盘查。

    巩胜道:“属下查过一个月内所有镖局进城的记录,查了两家可疑的,并找到他们的押货清单,货主皆不是谢家。清单上也不见女娲玉舞人。但属下不敢保证,这是镖局担心消息走露引起贼人劫镖,走了暗镖的方式。唯一能确定的,谢卿书回谢府的第二天下午,突然冒雨带回女娲玉舞人,这是玉舞人第一次出现的消息。”

    燕青头疼,“玉舞人从哪运来的居然查不到,这玉舞人若是假的,这谢卿书的心思还算缜密。”

    兰天赐缓缓闭上眼睛,头靠在御座后,懒懒地开口:“今日就议到此,御膳房备有宵夜,你们自便!”

    周玉苏醒来时,竟一夜无梦,一转首,透过纱帐,日头已烧进寝房。

    周玉苏呆滞地看着空空的枕边,竟不知男人何时离去。

    轻叹一声,披衣下地,缓缓走到妆台前,凑近脸查看脸上的肌肤,虽然依旧浮肿辩不出轮廊,但皮痂变得有些软,看样子,李夫人的药确实有效。

    垂眸了一眼微微鼓起的小腹,想到今日可能要面对的,尾椎骨一阵麻直达头,她甚至不敢多想,重重甩了一下脑袋,便从妆台下拿出一片棉条,走到寝房门边,反锁了门扣,方走进寝房后的小阁间中沐浴。

    沐浴后,全身各处涂满一层薄薄的药膏,却现自已忘带了亵衣和亵裤进来,便随便扯了肚兜挂在颈上,步出内寝,打开柜子,正想找一件暗色的亵衣和亵裤时,身后,一声推拉的声响,周玉苏惊得马上转身,只见,身后的陈列柜已被拉到一旁,谢卿书俯身跨了出来,看到赤身*蹲在地上的周玉苏,惊住——

    那粗厚、无丝毫后腰曲线的裸背上,黄腻腻一片,肌肤红白交加甚是……寒碜。

    瞳孔一缩,谢卿书的视线本能地移开,却见那肥肥的股勾处系着一根女子月信的绑带,似乎没系好,长长地拖到了地上,这样的画面,尽管半裸半露,却让人无法生出一丝的绮念。

    而他方才刚在浴室里处理男子清晨*,满眼还是幻想的彼时夏凌惜娇嗔的笑容时,此时,正主却顶着张涂满了油黄药膏的脸朝着他瞪眼,实在是让一种莲花芯中爬出恶蛆的视觉冲击。

    一种幻灭!

    男子眼底闪过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同时也投进了周玉苏的眼里。

    霎时,胸口处的腥甜涌向咽喉,周玉苏慌乱地抓一大把亵衣裹在胸前腹下,厉声惨叫:“出去——”

    谢卿书即刻退出暗门,在阖上之际,低声道:“惜儿,你处理一下,我有正经事要找你商议,是女娲玉舞人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言毕,柜门合上。

    周玉苏一下摊倒在地,居然,这里还有一扇门。

    原来,谢卿书和夏凌惜根本就是一对假夫妻,不但没圆房,甚至不同寝。

    好险,周玉苏慢慢撑起身子,看着凸显的肚子,方才幸亏是背对着那扇门,否则,她的肚子怎么瞒过清醒的谢卿书?

    猛地想起什么,赤着身跑到妆台前,而后,慢慢侧身,看着镜中女子屁股缝隙里一条月信带,象根细细的老鼠尾巴垂至膝盖处,就有一种撕开地天的纠狂。

    她全身虚脱地走到柜边,随便抓起一件亵裤,直接坐在妆台前的椅子换上,又翻出一件黑色的宽松袍子,穿得整整齐齐后,拿了一条面纱系好,方走到柜门边,轻敲了一下。

    很快,柜门应声打开,面前的他,白衣胜雪,那双深若静潭、俊潋无边的双眸满含深情地看不起着她,“报歉,方才以为你还在睡,所以,不敢敲门。”

    周玉苏她苦笑一声,转身过,心里渗过悲凉,连回应的力气也没有,走到圆桌旁坐下。

    谢卿书走过去,将她揽在怀中,俯下脸看着她乖乖地伏在他胸前,全身散着一种阴恹恹地,死气沉沉的气息,他的心好像被什么揪了起来,一股热流瞬间涌过心间,烙铁一样,涨得心口都是灼烫,“惜儿,不怕,不怕,待此事一了,你若不喜欢在谢府,我跟祖母告一声,我带你搬出去,我们自立门户。”

    周玉苏茫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对男人这样的话竟已不感到吃惊和意外,只是笑得很累,“卿书,你为了……。我,连谢家的掌权都能放弃……。”

    “为了你,有什么不能放弃的。”随后,那温暖修长又略带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捏住面纱的一角,一点一点地揭开,就像是触碰着一件极为珍贵的瓷器,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温柔细致,直到感觉到怀中的人颤抖的厉害,忙哄慰,“惜儿,别怕,我方才反复想,萝卜的过敏不可能会传染,而且,不会产生臃肿,怕是你中了什么旁的慢性毒,你让我看一看,我好去查一查,究竟是什么问题。”

    周玉苏打了个寒噤,侧了一下首,自然地挑开另一个话题,“你方才说女娲玉舞人的事,怎么了?拍卖会出问题了?”

    “你呀,一提起有关银子的事,你就精神了。”谢卿书伸手拧了一下她的脸颊,脸上显略无耐,“我们先用早膳,边吃边谈。”

    说着,便过去打开门,唤了声,“蓓明,准备早膳。”

    外寝侍候的丫鬟蓓明连忙应道:“是,大公子。”

    谢卿书返身坐定,直言道:“女娲的眼睛有问题,需要稍改动,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安排一下。”

    周玉苏闻言,怔了一下,其实,在给夏凌惜的眼睛处理一层透明玉胶时,她就看出眼眶内血丝的问题,当时不做处理是因为,玉胶太浓的话,眼睛会变得很死板,象死鱼的眼睛,而她,会描绘玉纹,却不擅雕刻。

    “好,你安排一下,不过,你得先到玉窖山庄帮我把放在窖里剩余的玉脂浆带过来,我试试。”她不能拒绝,是因为夏凌惜根本不会拒绝,她是一个商人,以利为重。

    她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实在不行,只好偿试用碧色的玉浆盖住血丝,让它自然晾干。

    周玉苏的早膳,早就送到了外寝,只是近来丫鬟婆子都觉得少夫人喜怒无常,也不敢打扰她睡觉,只能干等在外寝听候传唤,所以,谢卿书一喊传膳,不到片刻,燕窝粥,小米粥及烙饼、各色肉包便呈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

    看来,谢老夫人是特意交待了厨子,给她添了菜式。

    谢卿书宿醉后,对烙饼没兴趣,便自行装了碗小米粥慢慢地吃着。

    周玉苏选了燕窝粥,想到这几天可能要落胎,也不敢喝多。

    “没胃口?”谢卿书夹了个肉包给她,柔声道:“多吃些,香菇肉馅的,你平常不是很爱吃,昨晚我回来时,还特意交待了厨子给你做的。”见周玉苏也不动筷,蔫蔫的模样,只能一叹,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顶:“你开个单子,我马上去玉窖别苑,免得少带了东西。”

    “不必了,就搁在窖里的铁架上,有五包粉,你全部带来,哦,把最小号的狼豪笔也给我带来。”周玉苏哪敢写单子,她的字和夏凌惜可不同,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谢卿书肯定会瞧出问题。

    谢卿书见她精神不好,想留下来多陪陪她,可诸事缠身,不得不先行离去。

    周玉苏想到因为先处理玉舞人,今日可能落不了胎,思忖间,不知觉又扶上肚子,眼眶一片灼热,她拼命想守护的孩子,竟有一天,会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离开她!

    未时,皇宫,金銮殿,帝王临朝。

    御座之上,兰天赐一席明黄,正聆听工部尚书阐述的建造南方拦水坝的构想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极不寻常的尖啸,脸色一变,倏地站起身,直接扔下一句,“文相主持,朕有急事处事。”语声未落,人已掀人金銮殿的侧门的帘子,消失。

    西凌皇宫内,所有蜇伏的暗卫都听到这一声不同寻常的尖啸,个个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奔。

    因为,这个声音代表着,有暗卫被伏击,死亡前出的信号,就近的暗卫会马上出尖啸,同时赶往信号的出事地。

    西凌的暗卫队伍是从兰亭手上展起来,所有暗卫皆从五岁起开始接受培训,最终能留下来的,百人里不到五人。

    于兰天赐的眼中,培养一个暗卫比培养一个五品武将更难。

    西凌史上,有两次暗卫重大伤亡,一次是太上皇兰亭尚未登基时,负责监视皇宫的暗卫被帝王兰御谡的龙卫一夜拨光,全部掏空眼睛,耳朵灌上水银,以示对兰亭的警戒。

    后来兰亭夺嫡成功,赵家一党借着多年培训龙卫,说服龙卫叛变,开始策划逼宫,被兰亭反策,定下赵家谋反之罪,并当庭诛杀,同时,兰亭解散了天子龙卫。

    第二次是兰天赐与卫扬潜入东越拯救南宫邺时,在回途中,兰天赐失踪,等兰亭找到他时,兰天赐身边的十个暗卫,全部牺牲。

    而这一次,既没有重大的任务,更是在西凌皇城之内,暗卫遇袭致死,这对兰天赐而言不亦于平地起惊雷。

    所以,直接从金銮殿下撤出,在燕青的紧紧跟随下,赶向信号射地。

    皇宫暗卫见状,自然在帝王身边围起一道无形的人墙,暗中保护帝王。

    半个时辰后,众人在城南郊外集合,第一个现信号的暗卫已跪在了兰天赐的面前,面色凝重,“皇上,出事地在谢家玉窖别院,死亡的是巩胜,属下验过伤,是一击死穴毙命,属下怀疑是赵家龙卫余孽下的杀手。”

    兰天赐冷冷一笑,阳光下,琉璃眸闪着无比的寒意,“带路。”

    ------题外话------

    兰天赐到玉窖里,会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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