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许多年 作者:chloec

    回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绒面表盒来,推给他道:“您托人在上海修的表,少几个零件,没法修,得从瑞士进机芯呢。东西贵重,不敢让邮局寄,就叫我带过来了。”

    周先生笑了笑,道:“麻烦你了。”打开表盒,是一块漂亮的瑞士手表,只是不走了。他对着那块表看了看时间,笑了笑,又放回盒子里,收起来。阿诚已经点过了东西跑回来,笑说:“我把想吃的都点了一轮,点完才觉得许是点多了。”

    “这里早茶能吃很久,点多了就慢慢吃。”周先生笑道,“你们到广州来玩的?”

    “是啦。奖励他成绩好,带他出来玩。”明楼自觉语气谦虚得很,其实自己都没注意到,整个暑假,他恨不得同所有人都说一遍阿诚考得好,他要带他出去玩。

    倒是阿诚自己不好意思起来,插话道:“周先生,广州可有什么好玩的么?”

    “已经去了哪些地方了?”

    “前天才到的,只在城里吃些东西广州好吃的太多了。”

    “是啊。”周先生点点头,“如果是左近的话,白云山,六榕寺都是很好的去处。白云山摩星岭可以俯瞰整个广州城。”说着忽然莫测地抿嘴笑了笑,笑意明灭,叫明楼不由地一晃神,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阿诚却笑着问道:“先生笑得好甜,肯定有故事。”

    “哈,不怕你们笑话,我同内人便是前些时候在摩星岭求的婚,故有此一笑,叫小朋友看出来啦。”

    “那真是恭喜恭喜了。”明楼笑道,“想来定是十分浪漫。”

    周先生笑得春风满面:“一生一次,自当如此。”

    明楼见他笑容,十分羡慕,却只垂了眼不说话。周先生却看出他心事,拍拍他肩膀道:“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总能寻到一个佳偶的。”

    “我可还没想好这样的事。”明楼忙摆手笑道,“我连自己喜欢什么样的都没想过,先生可有什么过来人的经验?”

    “哈哈我哪有什么经验可谈,她总说,我们先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再是一个屋檐下的伴侣,爱情建立在对理想和彼此的信仰之上至少这是我心里的佳偶了。”

    阿诚腹诽着:“哈,还说没什么经验可谈,脸上笑得都要停不下来,恨不能抓着别人说自己多开心多幸运了。”又看着大哥,心想大哥若是哪日结婚的时候,估计也是笑得这样满面春风。再想自己,又觉得结婚是许久以后的事,却也想不到自己喜欢怎样的女孩儿。

    因着周先生还有事情要回去军校去,便没有留到午饭。送他出去上了一辆汽车,司机是个圆圆脸的士官,上下打量着明楼同阿诚。周先生便道:“是我一个朋友的学生,带弟弟来广州玩的。”

    那士官扶了扶帽子,没说什么,圆圆的眼睛在明楼身上转了一圈。

    白云山风景秀美,也不算难爬,只是天气炎热,爬到一半,明楼给阿诚买了一碗解暑的凉茶,阿诚只喝了几口就苦着脸不喝了,明楼又喝了几口,确实难喝得要命。只是卖凉茶的盯着,实在不好当着他的面倒掉,硬着头皮全喝进嘴里,拉着阿诚就跑,跑到草丛边吐掉了。

    不过,暖和也有暖和的好处。山上有许多卖花的,各色都有。上海可没么这么多种类。阿诚年纪小,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喜欢,明楼便什么都买了,一路爬到山顶,竟然抓了满满一捧。红红黄黄抱了满怀,阿诚笑说:“你这样招蜜蜂怎么办?”

    “不是你要买的么?”明楼笑道,“也不想点好,真有蜜蜂追过来蜇我们怎么办?”

    “那就赶快跑啊。”说着阿诚在前面跑起来,一路往上跑,小背包在后头一颠一颠的。明楼才懒得追他,跑远了,总会再跑回到他身边的。

    大约因为风景确实好,摩星岭上许多结伴出来的小情人。于是树荫底下蹲了许多小贩,出售各种五彩的小锁,叫人刻了字锁到那边栏杆上。明楼问阿诚要不要买一个玩,却被阿诚反笑道:“我可不玩,人家这都要小情侣买锁买一对的,我凑什么热闹。你下次带个姐姐来吧。”

    “嘿!现在居然还敢取笑我了?”明楼踢了他屁股一下。

    “哈,你自己可没瞧见,昨天周先生说起来时自己的表情。哦呦,甜的嘞……”说完怕他再踢自己,跑到他背后去了,“哈,你踢不着踢不着!”

    明楼不同他计较,只又想起昨日周先生说的话,觉得他自有得意的道理。世界上这么多人,真能碰见那个共同信仰共同理想的人,并能一纸婚书生生世世捆在一起,再好也没有了。

    回南京后,新学期的课表发下来,国强同存中都是满满的数学同物理,他当开始上一门货币政策了。去得晚了,坐在后头,那教授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又讲起《爱莲说》来,颇有学者风度。明楼只觉得讽刺。

    赵存中新谈了女友,如珍似宝地捧在手心里。作为他们宿舍唯一交了女友的,存中自觉面上生光,走路带风。那女友明楼却是认识的,是上海一个进步组织的干事,在读书会上见过几次。大约是与国立的理学院光明学会一起举事的时候认识的。赵存中这人,本来除了数学和姑娘以外,别无兴趣其实,明楼三个对于他居然会喜欢数学以外的事物已经十分惊奇了跟着这女孩儿谈了以后,竟是变作一个积极分子,每每出现在报纸上。四个人里明楼文笔最好,便常常叫明楼替他改那些针砭时事的文章,大有要弃数从文的意思。明楼只觉过于激进,常劝他们三思,存中却总有道理,明楼也无计可施。

    终于又收到立新的来信,却换了一个字体,地址同署名都换过了。只这文风,一看就是他,口气也丝毫不改。

    邝立新有一手绝活,左右开弓,字体不一。早年哪门考差了,联系簿上自己代家长签个名,免去不少教训。不过这事儿也只明楼知道,怕叫哪个多事的报告老师,可要吃大苦头。

    他信上说一切都好,只是这蛛丝马迹叫明楼忧心,又写了许多信给他,都只回些千篇一律的好,再不说什么请他去北平玩的话,只说有机会会再见的,只说很挂念上海种种,只说忽然想起来他们当年排的哪出戏了。

    然而再见是这样的情况,却是明楼万万不曾想到的。

    整个民国十五年都是乱糟糟的。江浙的军阀如稻子般一季换一个,学校里万万读不下书去,老师们不知道哪一日就离开了一个,只有汪芙蕖这等才摆出一副太平绅士的样子。孙传芳拉来张宗昌,将江浙搅成一缸水泥。存中也终于因文遭祸,被带去巡捕房,小姑娘终于认识到这些个文章不能随便乱发,跑来宿舍大哭,周围几个宿舍都探头过来,还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

    明楼同孙瑞商量瞒着家里拿了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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