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棍天子 作者:未晏斋

    下蠲免钱粮赋税,与民生息便是。”

    来人冷笑道:“虽然过了秋收,但实际我晓得的,连着打了两年仗了,我们这里谁还有心思耕种?收成交了赋税,剩余的未必抵得过一家子温饱,年后三四月间,恰恰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还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王谧听着不快,脸色也冷了下来:“叫苦谁不会叫苦?我的兵就不是人?不需要粮食度日的?眼下国难当头,你还是当过官的人,怎么不晓得体谅?”

    那人说到这茬儿,却有些欲言又止,听王谧又道:“你这里算好了,离江陵还老远,真个那些兵家必争之地,百姓才更苦。江陵王坚壁清野,下头谁日子好过?我们的人已经饿得蝗虫似的,再行一段路,只怕要倒啃回来,没了我的约束,你再试试看。”

    逃兵更是刁悍,王谧这话里有赤_裸裸的威胁之意,来人怔了怔,松了些口:“叫我们劳军发饷,也不现实,这样吧,我召集镇上有余粮的人家,能捐助就捐助些个吧。”

    王谧撑着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拱拱手把来人送走。随即,便是轮到他愁眉苦脸了:军队里最怕的就是乱,可是人肚子饿时,什么礼义廉耻都顾不得的。前次他也随军打仗,虽是管的后备粮草,但是也是眼睁睁看着两方的兵卒,哪还管是哪个大王手下的,见到吃喝的就眼睛发绿,活像饿狼似的――打仗打到最后,就是混战,而这些人,原本谁不是大楚的臣民,谁不是好好在家过好小日子的!

    而这次的仗,江陵王倚仗的就是荆楚地方的富庶,大军后备粮秣足够,军纪严明,上场就是严阵以待、叫人怯懦的模样,才能连战连捷。所以,他这里也得先严明军纪,该打该杀的不能客气,用点血淋淋的教训,杀鸡儆猴总有点效果,强过到时候打的是乱阵。

    王谧脸上露出点杀气,穿上自己的铠甲,对身边几个亲卫道:“走,街上转一转,遇到过分的――就处置!”

    果不其然,一出门,一家汤饼铺子就打成一团。王谧问清情况,不过是一名士兵要赊账吃汤饼,店主小本生意,先还忍了,见这兵油子一坐下来吃了四碗还意犹未尽,见到路过的同袍还要招呼进来一起享用。这地方也是民风颇为彪悍的,店家当即叫来家中兄弟,抄家伙就是干一场的气势。

    王谧怒道:“这是反了!拿下!”唯恐威慑力不足,想了想喝叫亲兵把犯事的三名士兵当街剥了衣服,拿马鞭子抽得一身血,以示儆诫,也是对本镇居民的抚慰。

    处置完一件,王谧叹口气朝前走,果然一路基本没闲着,打人都打得手软。倒是黄昏时路过一家大酒家时,里面热闹而和谐。王谧和从人踏进去,里头阁子里传来高亢的声音:“卢!一定是个卢!”……

    原来在赌樗h。

    王谧想走,心又有点痒痒,回身问跑堂的:“是本地人在赌?”

    跑堂的大约也听得心痒,笑道:“有本地的,也有刚驻扎的军爷。其中有个玩得特好,十赌九赢,又不要钱,装了一褡裢的干粮路菜,真是!”

    王谧揣测着,忍不住说声:“我去瞧瞧。”便拔脚进去了。

    果然是杨寄,大冷的天,满头亮晶晶的汗水,一脸热烈的笑容,揎臂捋袖,把摇杯甩得哗哗响,一只脚踩在小胡床上,嗓门也最大:“我开啦啊!要是个卢,再加三斤胡饼!”

    旁边士兵打扮的便跟着起哄,大声呼卢。樗h骰子撞击摇杯的声音骤然停了,若干颗脑袋凑过去,然后兴奋尖叫的有之,垂头丧气的有之,种种样子都出了。输的人不甘心啊,一拍桌子道:“你耍千!”

    杨寄放下踩在胡床上的脚,挑着眉睥睨着面前说话的人:“输了就输了,东拉西扯的干什么?我要耍千,你不当场摁住我的手?”他似乎是有点愤怒,眉毛挑得更高,嘴角却下撇着,摁着桌子道:“老子玩樗h时,你还不知道在哪旮旯里倒着。老子玩的就是能耐,你要不服气,咱们今日来赌点狠的!”他“啪叽”从腰里抽出一把匕首,用力拍在桌子上,脸不改色目不斜视:“咱就摇一局,谁的采头不好,谁剁一根指头!”

    那位虽然看来也是个混混儿出身,但是立时怂了,嘟嘟囔囔着,但凡有人嬉笑着来拉他赌,却也缩了手不肯。

    王谧觉得好笑,“呵呵”刚出一声,里头齐刷刷的目光就投了过来。那个不服气的混混儿,带头连滚带爬扑过来:“使君看看,这是坑人啊!”

    王谧未脱官服,此时倒是有点尴尬,正想着军中赌博,怎么的都不能不处分,忖度着怎么处置杨寄这小子才是。没成想他这里还没想完,里面谁喊了起来:“啊!老虎!老虎!”

    里头灯烛不甚明亮,外头夕照淡淡的橙色光,偏斜着洒在窗边杨寄的侧身,照得他半身金黄,一身威仪,如一头猛虎缭绕在雾气里。王谧觉得眼睛一花,怔忪间又听叫的那人陪笑:“啊啊,眼花了,眼花了,原是杨兄弟。”杨寄亦笑眯眯啐道:“胡扯什么!”王谧不知怎么,心跳得异常,也无心整顿惩治,呵斥了两句便离开了。

    杨寄窃喜,等王谧等人走了,和兄弟们高高兴兴提溜着一大包吃食,回营盘享用去了。

    ☆、第24章 白虎兆

    一场豪赌,几天的饭食都有了。杨寄和一个营帐里的同袍兄弟高兴得紧。

    上头长官刚下了严命,全军再休整一日,不许外出骚扰民人,违者鞭杖重责,屡犯者处斩。他们不敢冒风头犯事儿,反正大老爷们窝在一起,也不愁没有话题。

    自然是先聊女人,荤的素的不忌,说得几个还未娶亲的口水“滴答滴答”地流。然后是大老爷们显示自己的威风:“小伙子,告诉你个实诚话,女人不打,扫帚顶倒竖,管叫你头疼!所以,别心疼她床上哼哼唧唧、软乎乎地会逗你开心、让你出火,该像爷们时就要像爷们!”然后捅了杨寄一下:“哎,你们家那小娘子,脾气好不好?”

    杨寄老老实实说:“脾气不好,只有我挨她打的份儿。”

    马上四周传来嗤笑声:“看你人模狗样的,今儿赌场里挺会装相假威风!昨日还哄着我们把你当老虎吓唬上头当官的。你回家被婆娘打?”

    杨寄耸耸肩:“没办法啊,见着她就怕。我若是老虎,她就是雌老虎。”

    “大男人家怎么能怕老婆?”

    杨寄笑道:“怕老婆挺好啊,她实心实意疼我,一心向着我,还给我生娃。只要这雌老虎不发威,我小日子过得舒坦着呢!”众人嗤之以鼻,觉得男人做到这份儿,实在是丢人。

    然后又聊其他,赌博啊、挣钱啊、混日子啊,都是黄连树下吹喇叭――苦中作乐。杨寄却因刚刚聊起的话题,脑海中倏然出现沈沅圆圆脸蛋和圆圆眼睛,手里念着她圆圆胸脯和圆圆屁股那柔软的感觉,浑身都燥热起来。

    宁可有其他事情忙着,好摆脱这难熬的相思!

    然后,果然报应来了。一个传话的亲兵特意到他们帐门口,踢了一脚竹子支架,说:“杨寄在不在里面?王参事请你过去说话。”

    上回当街打了几个抢食打架的,杨寄也不免像看了杀鸡景象的猴子,浑身一激灵,紧步出去,陪着笑问:“好事坏事啊?”

    那亲兵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反正王参事看见你赌博了,是好事坏事我就不知道了。没闹人命,没犯屡次,大不了一顿打呗。”

    妈的,又不打你身上!站着说话不腰疼!杨寄腹诽着,保持着笑嘻嘻的表情,跟着亲兵往王谧的营帐去,心里暗暗想,反正王谧也找他赌过樗h,他实在要对自己心黑,自己就把他那时假公济私找他赌博的丑事也抖出来。哼,看谁怕谁!

    他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当模样,嬉皮笑脸走进王谧的军帐。王谧手上是一叠账簿子,皱着眉核对着,见杨寄来了,点点手说:“杨寄,你能不能找这里的有钱士绅赌一赌,挣点军饷?”

    合着还是找自己赌博来了?

    杨寄心头大喜,立刻把身条捋直了说:“好咧!这是我的长项,愿意为使君效忠效死!”

    王谧皱着眉的样子没变化,自己喃喃道:“但不知谁家爱赌……”

    杨寄这才觉出其中的不对劲来:敢情朝廷不发饷了?还得军营里自筹?自筹也就罢了,赌博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可以用?他小心翼翼问:“使君,赌是可以。但是赌场是没有常胜将军的,我自诩赌技不错,但是也不敢保证每赌每赢。再者,使君拿什么当赌注呢?”他突然一吓的样子:“不会拿我杨寄的小命儿吧?”

    王谧本就是急得没法子才想了这样的馊主意,此刻苦笑道:“拿你的命也没有人要啊!”

    杨寄嘬牙花子想了想,问:“那么原本我们的粮饷该怎么来呢?”

    王谧道:“我也不瞒你。朝廷没钱,国库里近乎是空的。去岁建德王入京后,想到废帝‘元凶’最后就是死在城中无粮草这样的情况,所以石头城和建邺,乃至秣陵都备了足够的粮草,不大肯拿出来给我们。”

    “那我们喝西北风啊?”杨寄目瞪口呆。

    王谧欲言又止,好半天终于说:“你们都是好老百姓出身,不懂行伍里这些脏事。唉,我如今负责筹饷,上头逼催也紧,我这里一个头两个大,真正是病急乱投医了。”

    杨寄忖度片刻说:“使君,我那天去赌樗h,听他们吹牛扯淡,也提到镇上颇有几户殷实人家,问他们借些来得及?”

    王谧道:“已经下了钧命,请他们乐捐粮饷。但坏就坏在这个‘乐’字上,这两天,统共扛过来三袋籼米三袋黄米,另有少量豆子。我们这里三千余人,一人分几粒?越是富裕,越是抠门!”

    杨寄笑道:“要逼他们出血,我有法子,管教自己个儿一文钱都不输。只是,要劳动使君手腕出出力。”

    他的主意蔫儿坏蔫儿坏的。

    晚间,王谧在营帐中摆下酒宴,邀请镇上士绅和殷实的富户过来喝酒。

    大家虽知是鸿门宴,但是人家有兵,不敷衍敷衍也不像话,个个客客气气地来了。王谧笑呵呵命手下亲兵给大家都满上酒,自己举杯道:“诸位,大家也知道,如今国难当头,叛党声势浩大,我们为国效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手下这些兵,是连命都敢出的。诸位也有报国的志向,只是不知报国的法子。在下今日`颜,请各位手头紧一紧,捐输些粮食给这些为国卖命的士兵。”

    这些富人们互相使使眼色,只是嘿然而已,捧着酒杯触一触唇,喝都不喝上一口。

    王谧有心理准备,对一旁道:“杨寄,把东西搬上来。”

    杨寄带着几个小兵,哼哧哼哧搬上来一堆东西,大家一看,是十数块匾额,上头还是光板儿。王谧指了指匾额说:“现在国帑里紧巴,我王谧纵使破家报国,所得也有限。所以,只能先送匾额给劳军多的门户,也算是王谧个人的一点心意。”他挽起袖子,在一块空匾额上

    恋耽美

章节目录

赌棍天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未晏斋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未晏斋并收藏赌棍天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