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精校版] 作者:十四夜

    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长兴高歌,一气而成,拂袖将那桃花扬的满天,只觉胸口热辣辣的,那酒不知怎么化出了泪,沾惹落红纷纷。

    “好诗!”夜天漓方赞道,突然见卿尘落下泪来,不禁诧异:“这是怎么了?”

    卿尘笑道:“来,再喝!”

    十一已将她杯子拿开:“卿尘!”

    卿尘见他喝阻,也不去找杯子,挥手道:“好吧,已经醉了,我不喝了。”靠在桃枝间,仰起头,妖艳桃红在她水蒙蒙的眸底映的清澈。

    脑中千头万绪,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这酒像掀开了五脏六腑,将沉淀至深的东西一并翻腾上来,抑也抑不住。恍惚间似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也曾同那些朋友买酒言欢,高谈阔论,笑灯红酒绿,将年华纵歌。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嘲弄地看了看衣间桃花,糊涂了,忘了现在她是谁呢,果然酒是会醉人的。是醉又如何?

    长石白玉广场,平坦庄严,宽二十丈有余,遥接致远殿前殿。一旁大道两侧植着各色树木,虽都是参天直立,却因广场的空阔而显不出十分的高大,数日春风过,雨水又足,如今枝头已绽出巴掌大的小叶,阳光下轻荫点点,十分的惬意招展着。

    夜天凌踏上殿前的玉阶,当职的内侍上前道:“四殿下,皇上今天在武台殿,请您和十一殿下来了便即刻过去。”

    夜天凌点点头,也没说话,负手而行,若有所思。“四哥!”十一在身旁说道:“你就这样去见父皇?”

    “怎么?”夜天凌停下脚步。

    十一道:“眼下大好春光,你一脸的冷霜看着倒像三九严寒,父皇能不问吗?”

    夜天凌眉心微皱,高处望去,大正宫北侧岐山一脉峰峦起伏,如今尽带春意,深浅翠绿层层叠叠,叫人眼前一新。他站在殿前静了静心,转身道:“走吧。”

    十一暗中摇头,说是误会,却也不知要僵到什么时候。进了武台殿,没想到卿尘竟在,接连几天早朝没见到她,俩人都以为她尚未回宫。夜天凌身形猛的一顿,卿尘正在和天帝说话,此时闻声回头,本来便没多少血色的脸上似乎更添了苍白,却衬的一双眼睛越发幽深,如同星夜,平静中无垠,无声,无喜,无怒。

    “儿臣见过父皇。”

    “四殿下,十一殿下。”

    淡到极致的声音,听在耳中却如千斤,夜天凌面无表情的看向他处,卿尘亦静静的转身重新面对天帝身前的皇舆江山图。

    “卿尘,给他们看看。”天帝抬手命夜天凌和十一起身,仍旧注视着地图在想事情。

    卿尘自龙案上取过一道本章,犹豫了一下,上前递到十一手中。十一背着天帝,目光中带着担忧的在卿尘和夜天凌之间看过,卿尘缓声说道:“这是东越侯上的本章,请求增加海防军费,扩招新水军。原因是自去年始东海一线常常遭到倭寇袭击,今年来已有二百八十多艘商船或渔船遭劫,所受损失折合白银大约五十四万两。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本月壬午,倭寇竟攻到秦州府陈兵重防的近海,虽被击退,但双方都损失较大,应该只能说是惨胜。”

    夜天凌接过十一递来的本章,习惯性的并没有立刻翻看,而是听卿尘略说重点,听到这里问道:“四个月来二百八十多艘船遭劫,那就是说每天都能遇上倭寇?”

    卿尘道:“照这个数字推算,是每天至少有两艘船遇事,听起来非常频繁。”

    “未免太过频繁。”夜天凌道。

    “倭寇攻到近海,是上岸交战了还是海战,这不是小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十一也思量着道。

    “本章中一笔带过,语焉不详,显然重点不在此。”卿尘道,夜天凌这时才浏览了一下本章:“重点在军费。”

    天帝此时转身问道:“凌儿你怎么看?”

    夜天凌斟酌了一下,说道:“儿臣认为,这道本章应该驳回。”

    “说说看。”天帝道。

    夜天凌道:“东越侯此时上这种本章,显然是因南藩六郡之事投石问路来的,既然定了要撤藩,便没有必要再往里面填银子。何况,去年年底秦州水军军费刚增了四十万,现在竟再要六十万,也没有这个道理。”

    “那倭寇呢?”天帝再问。

    夜天凌略一沉思:“禁海。”

    天帝蹙眉思量:“禁海?”

    “皇上,”卿尘淡声说道:“四殿下的说法有欠考虑,禁海一事不可轻易为之。”

    天帝道:“怎么说?”

    卿尘禀道:“东南沿海一线的商船贸易多年来都是当地税收之重,亦是百姓生存之道,一旦禁海,两面都将失去依恃。何况,我们能禁的只是自己的船只,倭寇却不会遵守禁令,如此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成了因噎废食。对倭寇越是忌讳退避,他们便越张狂,以攻为守才是根本。”

    十一十分诧异的看向卿尘,夜天凌眼底一动,天帝道:“卿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夜天凌声音中不带丝毫感情,说道:“儿臣所说的禁海,并非全面封禁,所谓禁,是要择其重点,亦是在限定的时日中。现在我们没有精力同时应对北疆和东海两面的负担,只能先以一方为重。出击倭寇说起来容易,实际上每年人力物力的消耗几乎同沿海州郡所收缴税银相抵消,禁海节省的军费多少可以弥补损失,所以这六十万军费的本章,还是应该驳回。”

    天帝看了眼卿尘,卿尘淡眉轻掠,说道:“我倒觉得,这本章可以准。”夜天凌和十一不约而同的皱眉,今天似乎夜天凌所提的每一条意见,卿尘一定有相反的看法。

    卿尘在他们各自不同的眼光中缓缓说道:“朝廷定了撤藩,对四藩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他们也不可能束手待毙,一个不慎遭其反噬,后果不堪设想。既然知道东越侯这道本章有目的,便应该顺水推舟,大大方方的准了他,表面上不露丝毫异样,消除他们的戒心,才是稳妥之计。”

    夜天凌冷声道:“东越侯若是真因撤藩而有异动,这六十万的军费岂不正中他下怀?”

    卿尘立刻道:“并不是说准了本章便要给钱,六十万两也不是小数目,哪里是说拿便拿的。四殿下现在接手户部,难道没有法子可以拖?去年的四十万军费还有二十万没兑现呢,慢慢耗着,耗到无疾而终。”

    夜天凌道:“如此一来,出击倭寇还是一句空话。”

    十一暗中以眼神示意卿尘,卿尘却视而不见,说道:“但禁海非但事关重大,而且也不能解决根本。”

    夜天凌道:“禁海是缓兵之计,目前而言就事论事,难道有更好的法子?”

    天帝忽然一抬手:“这是争什么呢!”他们俩猛然收声,天帝目光威严的一扫,说道:“朕问你们,撤四藩、退倭寇,军费,禁海,你们说的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肃边境,固国本。”几乎是异口同声,夜天凌和卿尘一并答道。

    天帝“哼”了一声:“都还清醒。”

    十一及时在他们俩人之前笑道:“说了这半天,原来是殊途同归。父皇,其实四哥和卿尘说的各有道理,军费一事,卿尘这法子不错,咱们不妨和东越侯扯皮,军费就批给他,但兵部、中书省都可以上本章封驳质疑,让他们列预算,再议再审,这都容易。”

    天帝指了指卿尘:“也就是女人才想得出如此耍赖的办法。”

    卿尘轻声道:“兵法有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和这是一样的。”

    十一道:“若说兵法,四哥那便是擒贼擒王。四藩之中最棘手的是北晏侯,所以撤藩当以北疆为重,若是拿下了北疆,其他三处都不足为虑。所以说一段时间的禁海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先以治标之法暂缓,待腾出手来再治根本。若两边同时下手,或者顾此失彼反而得不偿失。”

    夜天凌道:“父皇,现下国库的情况也确实容不得我们处处兼顾。”

    “哦?”天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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