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怂郡主追夫记 作者:凌沧州

    而过的风,如江中怒吼的水,又如敢与日月争辉的寒星。

    万物仿佛都失去了颜色,赵宁眼里只剩下那个红色的身影,捏在手里的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赵安叫了几句她也不理。

    直到事情发生的突兀又恶俗。

    “身手如此矫捷,如朕的御猫一般。”

    赵祯嘴角含笑,甚是满意。

    王冕多年为相,自知明白皇帝心思,连忙叫展昭赶紧谢恩。

    展昭微微一怔,随即就跪下来了。

    “你可曾婚配?”

    赵祯大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凭着多年的君臣生涯,王冕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无限怜悯地往展昭处瞧了一眼。

    红色的身影肃肃如松下风,一动也不动,道:“不曾。”

    “太好了!”

    赵祯松了一口气,扭脸就吩咐小太监:“快叫阿宁过来瞧瞧,这个驸马她看上看不上。”

    赵宁回神了。

    她的手微微抖着,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上辈子纠结了数年难以宣之出口的暗恋,到了这一世,这般容易就达成心愿了?

    她向赵祯深深地投以感谢的目光,觉得他真是一个千古难寻万载难见的英明好皇帝。

    赵祯其人,还是不错的。在赐予每个人的封号上,都寄托了他的期望,比如赵宁,是寿宁郡主,希望她长寿安宁,赵安是乐平公主,希望她快乐昌平,而庞昱,是安乐侯爷,希望他平安快乐之意。

    从封号上来看,赵祯对于弟弟妹妹的祝福是发自肺腑的。

    而恰恰相反的是,三人的命运与寄托赵祯浓厚希望的封号完全相反。

    赵宁没有长寿安宁,磕磕绊绊活到十八岁,一病死了,生前没有一日是不吃药的。

    赵安没有快乐昌平,临到二十终于嫁了人,谁知那人又是有家室的,被包拯龙头铡铡了,生下遗腹子没多久,便郁郁而终了。

    庞昱也没有快乐平安,年少铸下大错,未满弱冠就尸首分离了。

    赵宁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既然又重活了一世,便不能辜负这机遇,旁的不说,最起码他们三人不能再如上世一般。

    赵宁拖着长长的裙摆,准备起身谢恩了,临谢恩前,像模像样地往展昭那瞧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让她从云端跌回了地上。

    展昭清澈的目光里满是探究,好看的剑眉微微拧着,抗拒之意一览无余,左手握紧了名剑巨阙,仿佛只要赵宁跪下谢恩,他下一秒就能抗旨不尊。

    赵宁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想起,展昭一介南侠,要喜欢,喜欢的也是如他一般仗剑天下的侠女,而非她这种养在深宫的病郡主。

    东京的雾气萦绕了千年,日头躲入云层消失不见。

    赵宁揉了揉胸口,觉得世间艰难唯情而已,展昭这副不喜欢自己的模样,也是该死的顺眼。

    赵宁拜在赵祯面前,说出了为数不多的违心话:“皇兄还是收回成命吧。”

    蓦然间,赵宁仿佛听到无数人松了一口气,赵宁咬了咬唇,眼圈登时就红了。

    她好歹也是堂堂一国郡主,八贤王的独女,当今皇帝的妹子,哪里就那么配不上南侠了!

    天空中苍鹰飞过,振翅无声。

    好吧,确实配不上。

    展昭是翱翔于天际自由自在的雄鹰,而她是温养在金丝笼里的鸟雀,世界不同,强拴在一起也没什么好结果。

    赵祯起身就把赵宁扶了起来,然后曲拳轻咳,冲她眨了眨眼睛,道:“怎地,不满意?”

    赵宁摇了摇头,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不过她时常如此,赵祯也不放在心上。

    赵宁道:“他不愿娶,我也不愿嫁,何苦将两个人硬凑在一起,他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这场赵祯心血来潮的赐婚,最终以赵宁的两人都不开心而结尾。

    回身坐定,赵宁抿了一口茶,低头去瞧展昭,却瞧到了包拯一脸劫后余生的欣喜,上前拉着展昭连忙谢恩,磕头时都比往常虔诚了许多,一张黑脸磕出红印子着实不容易的很。

    而一身红衣的展昭,彼时神情也无比的轻松,谢恩时比谢赵祯赐号御猫时诚恳的多。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身上,他笑的腼腆而又欣慰。

    赵宁瞬间便觉得心脏处又被人补了一刀,捂了捂胸口,说不出话来。

    晚间赵祯夜宴群臣,庆祝乐平公主赵安下嫁了当朝状元郎陈世美。

    在他看来,烫手山芋一共两个,一个乐平公主跋扈无人敢娶,一个寿宁公主病弱无人求嫁,如今终于甩出去了一个,而且嫁的还是状元郎,容貌才学都在线,叫他如何不开怀?

    他把地点定在了升平楼,时间一到,百官入座,恭贺公主与驸马爷夫妻恩爱到白头。

    而皇宫的另一端,赵宁在凤仪亭里也摆上了酒宴。

    小菜几碟,琉璃盏精美,银质的酒杯上面雕刻着振翅欲飞的青鸾。

    她白日就与赵安说,今夜设下酒宴在此等她,想再跟她说说陈世美的事情。

    左等右等总也等不来赵安,她便叫南星去生平楼里看看是怎么回事,谁知南星前脚刚走,后脚陈世美便出现在赵宁的视线里。

    陈世美蟒袍玉带,与赵宁初次见他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那时的他还未高中状元,一身寒衣,捧着一篓子书卷,在街旁冻的瑟瑟发抖。

    赵宁从皇宫回王府的路上遇见了他,透过凤撵,看他虽衣着贫寒,但眉目清秀,颇有风骨,又见他怀抱诗书,便叫南星去问他是不是赶考的举子,若是,便给他一些银钱,让他不至于如此艰难度日,他日高中了,也好为大宋朝建功立业。

    后来陈世美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一朝成名天下知,顺带着还娶了她最为要好的皇姐。

    新科状元,才华横溢,一表人才,性情温和,从这几点看,他的确是个良配。

    可惜他是家室的。

    他的原配名唤秦香莲,含辛茹苦为他赡养双亲,照顾儿女,只盼着他一朝金榜题名,全家也有好日子。

    谁知他鱼跃龙门了,就一脚把秦香莲踢开了。

    想起上辈子发生的事,赵宁就觉得肝疼,她当时怎么就没发觉,陈世美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呢?

    陈世美轻车熟路地坐了下来,给赵宁斟满酒,举手投足间,尽显书生儒雅气。

    陈世美看着赵宁,道:“阿宁,公主多吃了几杯酒,我恐她夜里着凉,便自作主张将她送回去了。”

    “你怎地不去升平楼,反而在这里设宴?”

    赵宁看着他,便想起赵安郁郁而终的事情,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我若去了升平楼,你停妻再娶的罪名岂不是叫朝臣们都知道了吗?”

    陈世美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酒水洒在桌上,他半晌没有说话,赵宁也懒得瞧他。

    过了一会儿,他开了口,声音苦涩:“你怎知我停妻再娶?”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面前的陈世美面若美玉,然而想起他做下的那些事,与他那俊美温柔的面相实在不符,赵宁打了一个寒战,深觉人不可貌相。

    “阿宁”

    “不要叫我阿宁!”

    “阿宁我错了,你打我吧。”

    “打你?”赵宁怒极反笑,声音里满是嘲讽:“打你就能了断你与我皇姐的婚约吗?”

    陈世美看着赵宁,目光满是无奈,抿了一口酒,声音低落:“我亦有说不得的苦衷。”

    “苦衷?你的苦衷便是抛弃原配求娶公主吗?你若还有些良心,彼时就应该去跟皇兄分说清楚!”

    不远处的枝子上,早间刚差点与赵宁成为夫妻的展昭听到二人的言谈时,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第3章 共饮

    展昭素来不喜官场上推杯换盏的气氛,在升平楼里略喝了几杯酒,与包拯打了声招呼,便出去透气。

    皇宫的佳酿,不喝倒是可惜,展昭抱了一坛子酒,鹤起兔落,歇在了离升平楼颇远的桃花树枝子上。

    他双手枕在脑后,脚尖点起酒坛,酒水如一道银线,流入他的口中。

    展昭心中暗叹:好酒。

    正在展昭沉浸在美酒之中,耳畔就传来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偏他武功深厚,想要忽视都难。

    “苦衷?你的苦衷便是抛弃原配求娶公主吗?你若还有些良心,彼时就应该去跟皇兄分说清楚!”

    这段话说的又快又急,少女不住地咳嗽起来,男子似乎是想上前表达关心,又被女子喝退下去:“你若再近前一步,我便跳下去!”

    男子忙道:“别”

    湖水悠悠,月色清冷,二人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那男子长叹一声,道:“我改日再来看你。”

    展昭的一坛酒喝了大半,恍惚间就明白赵宁拒婚的原因了。

    听这郡主与陈世美的言谈,大抵是陈世美为攀富贵,负了她,而转娶了公主。

    那赵宁,就成了无辜被抛弃的少女了。

    升平楼里歌舞升平,恭祝陈世美与乐平公主白头偕老,湖心亭里赵宁形影单只,月下独酌,无限凄凉。

    展昭行走江湖多年,很容易对旁人起怜悯之心,今天也不例外,又起了恻隐之心,尽管那个少女是险些成为他妻子的人,也险些给他带了绿帽子。

    展昭的目光瞧了过去。

    赵宁今天没有穿第一次的那身凤尾鱼鳞裙,只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宫装,宫装臃肿,倒不显得她如上次一般瘦弱,茜色的宫绦编织着金线,随着裙摆垂落下来,行动之间,隐有暗光流动。

    她的发梳成双环望仙髻,珠翠饰满鬓间,月光皎洁,满头的珠翠,倒给她添了几分活人的气息,不似初见时的清冷。

    见陈世美一面,如此装扮,倒也颇费心思,足见用情之深了。

    可惜那陈世美做了驸马,她这一腔深情,终究是错付了。

    展昭摇头轻叹,惋惜不已,脚尖点起酒坛,酒坛轻轻落在地上,正欲转身离去,却见那赵宁左手拎着酒壶,右手端着夜光杯,站在亭子边缘,摇摇欲坠。

    春风吹过,她的裙角荡起好看的花边,然后就一头栽了下去。

    湖心亭,又名凤仪亭,周围是深不见底的湖水。

    展昭来不及思考,身子就掠了过去,脚尖触及湖面,在赵宁落水之前,一把将她揽了上来。

    为一个始乱终弃的男子,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

    展昭看着她的目光又添了三分怜悯。

    展昭将她放了下来。

    赵宁看清了来人,眼里惊讶一闪而过,而后眸子一点一点变得清明,瞧着展昭,没有说话。

    ――刚才的事情他听到了多少?

    “郡主的侍女呢?”

    展昭打破了沉默。

    夜风吹来,珠缨晃动,赵宁垂下了眼睑:“被我支走了。”

    展昭颔首,心道与陈世美说那么私密的事情,可不就是要支走侍女侍卫么?

    “霜寒露重,展某送郡主回去吧。”

    展昭道,担心自己若是走了,她又想不开,跳水轻生。

    赵宁两只眼睛红红的,不知是不是刚哭过的原因,她瞧着展昭,小心翼翼问道:“你一直在附近?”

    展昭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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