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 作者:万川之月

    叶祺立马变了金刚怒目:“什么?你拿我的锡兰红茶去兑牛奶?”

    陈扬亦是大惊:“你平时在家喝的是锡兰红茶?”

    他们用一模一样的鄙夷眼神打量着对方,异口同声:“暴殄天物!”

    半刻静默,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103、2

    叶祺也是有脾气的。

    他好歹是个活人,有呼吸有体温。如果永远一派温文平和,那绝对是因为装得炉火纯青。陈扬对这些都心知肚明,因此见了叶祺没什么道理的脾气反而觉得挺温馨的。

    他也就在你一个人面前蛮不讲理,懒洋洋的还有点无赖,那身淡静漠然的壳子好像早就扔在了家门外的垃圾桶里。

    从开始到现在,陈扬对叶祺的感情里总掺杂着这么一种渴望,就是想把他面对别人的态度完全扭转,想看他真正只属于自己的那些隐秘的情绪。

    比如说话永远不说满的叶祺私底下是个一开口就让人觉得他欠扁的人:他始终是知道真相的,想瞒可以瞒得很好,想说则可以一语中的。

    再比如平日谨言慎行的叶祺其实具备愤世嫉俗的一切要素:因为他什么都不上心,因此看待事件的角度总是高高在上,经常能跳出所有的是非纠葛,在黑白之间看清那个至关重要的灰色地带。

    最重要的是,一向淡定的叶祺说白了是个敏感又缺乏安全感的人:他会对每一个小细节倍加注意,执拗认真,非要把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打理成他心目中的理想状态。甚至他会不断的审视他们之间的感情状态,适时地加点闲聊或是打闹。

    而陈扬知晓这一切的原因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叶祺对他情有独钟,整个人里里外外都对他全无隐瞒。

    话说人总是有点贱的,明白归明白,陈扬偏偏想要听叶祺亲口说出来。于是当夜他挑了个叶祺最好说话的时候,也就是第一场做完了第二场还在酝酿的时候,装作漫不经心地开了这个口。

    “上午你哪儿来那么大的火气啊,真的听不得那两个字?”

    先前陈扬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叶祺的反应上,与其说他自己快活了,不如说是诚心诚意伺候了叶祺一回。被人弄得慵懒舒适之后,叶祺正把陈扬的脖子当玩具在啃,一声模糊的应答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齿间挤了出来:“……嗯。”

    原本皮下好几公分的动脉好像跳到了体表来,而叶祺的鼻息逐渐滚烫,一下一下拂过来几乎要着火。陈扬摸摸他的肩膀继续纵容他,并把话题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努力引导:“你就是看准了我对你没脾气是吧,人前什么样到我这儿立刻反一反。”

    “……”叶祺抬起头来对上他的凝视,水润的、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是,当然是。你喜欢让着我,我肯定得寸进尺啊,人之常情嘛。”

    “我不是让着你,我是……”

    叶祺恰在这个时候把食指的第一个指节推进了陈扬体内:“你是什么?”

    几天没做,光是手指表面皮肤的摩擦就让他腰身发软。陈扬把原先想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黏膜已经有些发热,一遇上入侵物便暧昧地包裹上来,全然是含住了不愿意放开的样子。叶祺一面亲吻他一面小心地扩张着,加到三根手指的时候开始刻意地磨过里面最不能碰的地方。

    陈扬尽量放松身体,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有所动作,于是疑惑地睁开眼来。谁知叶祺一脸玩心大起的表情,手下又换了个角度去揉抚那一点。被玩弄的人非常配合地颤了一下,并没有阻止他这种欠扁的行为,只是伸手把他的脑袋拉低了继续接吻。

    玩儿过了叶祺肯定舍不得,毕竟这具身体是他最为钟爱的日常娱乐场所,功能齐全,服务周到。陈扬忍耐着呻吟的冲动,哑着嗓子问他“玩够了没有”,结果叶祺莫名其妙地把这话当成了春/药,扶着他的腰一点一点滑了进去。

    春宵苦短,辰光金贵,那张柔软的大床很快又随着某种韵律晃了起来。身体相撞的声响与深喘低吟交织在一起,正是这间卧室里最多隔日就要上演的惯常戏码。年糕习以为常,甚至没有从睡梦中醒来。

    后来的后来,在陈扬舒展四肢躺在那儿平复呼吸的时候,叶祺忽然在他身边坐起来,然后用一种浓稠得几乎令人害怕的、充满感情的目光盯紧了他。

    陈扬意识到他有一点不可言说的郑重,于是自己也跟着撑起上身,并把被子往上拉了几公分,细细在叶祺的肩颈处掖好。

    叶祺很认真地看着他照顾自己,结果一开口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你知道么,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会迷恋一个人。”

    “你说的以前,是十年之前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还是更早?”陈扬忍不住要笑。

    彼此过于契合的历史让他觉得有恃无恐,但此刻却被勾起某些更深层次的不安来。微微的一线情绪就这样吊在半空中,说不清是忧虑还是疼痛。

    在那个笑容快要消逝的时刻,叶祺开始缓慢地向他倾了过来:“迷恋一个人是很可怕的事情,一点防备都没有,不求回报。而且还贪心不足要占据别人的生活,每一个细节都要抓在手里才安心。”

    “你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连你说那两个字都受不了。况且还不是对我说的。”

    陈扬皱着眉按住他的胸膛,理所应当地责备他:“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对你说呢。”

    叶祺勾起唇角,微笑:“你总是这么自信,其实这么多年你根本就没变过。”

    “你也没有。”

    “是啊,我想我也是没有,否则怎么会又回到这里来。记得么,我们又在一起也一年了。”

    陈扬的眉心整个拧了起来,看上去是无限苦恼的样子:“记得啊,但今天一整天你都没提,我以为你不想提的。”

    叶祺照着原先的样子再次缩回他身侧,带着笑的面容轻轻蹭到陈扬身上去:“我当然不想提,我恨不得我们从来没分开过。”

    陈扬把他藏在厚实的被褥里,无声地给出一个容他自己纠结和胡思乱想的空间。叶祺没有告诉他,这一刻其实自己的眼眶狠狠地泛上过一阵酸涩,只是很快又被硬压了下去。

    再借他一个胆他也不敢在陈扬面前掉眼泪,至少清醒的时候绝对不敢。

    他们之间,究竟谁镇住了谁,恐怕是永远也说不清楚了。

    次日清晨,陈扬被一个求救电话扰了好梦。

    他们的某个长期合作伙伴出现了产品质量问题,连带着他们也面临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关危机。

    小猪还没有学会独当一面,被几位同是副总的同事一逼问,只好躲到楼梯间里打陈扬的手机。

    “少推脱责任,这事本来就应该找你,我不是早就把这一块都交给你了么。”

    这是叶祺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你把你知道的跟他们说一遍就是了,深入浅出……”

    叶祺半张着眼,躺在那儿等到他把电话挂了,然后笑眯眯地拽住他的胳膊:“深入浅出是个好词。”

    陈扬稍微愣了一下,也笑了:“到底是深入浅出还是深深浅浅?”

    “深深浅浅会急死人的。”

    陈扬抓起自己的枕头往他脸上捂:“闷死你算了,你个色/胚!”

    叶祺知道他怕痒,即使看不见也不影响他摸到陈扬的腋下去,然后低沉的笑声便怎么忍都忍不住了。他把陈扬的手分别压在头的两侧,趾高气扬地告诫他:“谁都可以说我是色/胚,只有你没资格。”

    陈扬当然要跳起来扁他。两人一大早就在床上大打出手,后来叶祺连叠被子的时候都笑个没完。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叶祺上班的路上都一直处于愉悦的状态下。学生们当然不知道,这天他们的叶老师莫名其妙免了作业,实际上应该直接归功于四十公里外某写字楼里,那个同样心情很好的陈总经理。

    果然二十刚出头的人都是一群懒鬼,叶祺在学生们欢天喜地的声音里走出教室,心想不过少背一篇不长不短的散文,何至于这么开心。穿过自己年轻时便烂熟于心的走廊,正午的阳光显得和暖且层次分明,哪怕避开那些容许光线直射的建筑物缝隙,依然会觉得过于耀眼。

    沈钧彦从理科教学楼的岔道里转出来,看清恰巧经过的身影时稍微愣了一下,还是叫住了他:

    “叶祺。”

    声音的频率非常熟悉,叶祺没有回头,只是等着他追上来并肩而行。

    “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在这里上课了,我半个月前递了辞呈。”

    叶祺略带讶异地望向他:“另谋高就了?”

    钧彦的眼神有些复杂,但终究保持着客气的距离感:“就算是吧。我的博士导师问我想不想回去做他的研究助理,学校也可以给我物理系讲师的职位。”

    “那真要恭喜你了,指导你那位骄傲的老头居然不声不响地承认你了。”

    抛却所有其余的纠葛,叶祺这句恭喜绝对真心真意。沈钧彦的导师在业界声望极高,极少愿意公开承认学生们的学术能力,看来沈钧彦将是他亲自开口召回麾下的第一个亚裔博士了。

    叶祺和沈钧彦都在回避一个明摆着的事实,那就是他学成后选择回国时,多少有点为了叶祺的因素。文科本来出成果就慢,大家在国内的大学里每年都只需要写点无足轻重的东西,有幸在核心期刊上发一下当然最好,没发也不甚要紧。但对于理工科而言,这样松散无效率、官僚气息浓重的环境绝对是不利于长期发展的。钧彦也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读完了本科才去了英国硕博连读,按理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

    当初他答应了回上海任教,同期的博士同学们甚至开玩笑说他疯了。他说他想落叶归根,但实际上那是叶祺一贯的思路,跟他本身实在没什么关系。

    如今两个人也散了,他也该回归人生的正轨了。平心而论,叶祺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终点。而沈钧彦理应鹏程万里的学术生涯,应当才刚刚开始。

    他沉默了一会儿,钧彦就又开了口:“不准备说点‘一路顺风’之类的话?你不是一向滴水不漏么,不说就不是你的风格了。”

    “嗯,你一路顺风。”叶祺故意做出最平淡的样子来,然后才笑着向他提议:“怎么说你我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临走前我请你吃饭吧。”

    钧彦心底一震,慢慢从“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七个字里咀嚼出几分难以言明的苦涩,顿了顿才笑着应了。

    “好啊,到时候给你电话。”

    104、3

    这一整天陈扬除了买菜就呆在家里没有出去。可能叶祺的懒洋洋本质上是一种传染病,连一贯兢兢业业的陈扬都开始不思进取了。

    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原本鞭策着他力争上游的,对钱财的渴望淡化了。叶祺基本不把钱当钱,钱多就买点可有可无的东西,钱少不买就是了。换句话说,陈扬挣得再多在他眼里也只是个数字,是他在外面自己玩儿的玩具,跟现实生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不管哪个男人,被心上人老是灌输这种理念之后,肯定会变得不思进取。

    年糕渐渐对户外活动的时间有了更高的要求,陈扬在日落时分牵它出去跑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在电梯门口遇上了叶祺。电梯是独门独户的,出去了直接对着家门,因此叶祺对着那衣帽镜就开始解羊绒大衣的扣子,一面动手一面随意地问:“前段时间你单独见过我爸?”

    “嗯,他约我出去谈一谈,我觉得不应该不去。”

    叶祺揽着他一起进门:“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跟他能相互谅解?”

    陈扬坦然相告:“是啊,我自己没有孝敬父亲的机会了,总不想看到你以后也追悔莫及。”

    一旦提到已故的陈然老爷子,这气氛终归有点沉闷。叶祺抬手摩挲着陈扬的背脊,轻轻叹气:“其实你不说,我也觉得我爸没那么可恶了。他年纪大了,我又常年不在他身边,能有个小女儿让他高兴高兴也好。”

    前几个月还提都不能提,这会儿怎么突然就替人家着想起来了。陈扬疑惑地从他的拥抱里退开一点,自己在摆好了晚餐的桌边坐下来:“你今天又见过你爸了?”

    “没错。他也打电话约我,我也觉得不应该不去。”叶祺把一块跟青椒一起炒出来的猪肝送进嘴里,咀嚼的间歇把话接了下去:“他一张口就问我过得好不好,问我跟一个经商的人在一起能不能过得惯,所以……”

    想了想,他露出些许唏嘘的神情:“所以我看出来他也老了,没有以前那么固执了。”

    “经商的人怎么了,你爸对我的印象不好?”陈扬体会到了一种陌生的,毛脚女婿见老丈人一般的纠结感觉。

    叶祺用筷子尖叉起清汤里的鱼丸,看准了陈扬开口的时候迅速塞了进去:“事实上他对你印象很好。你是第一个他没有称之为奸商的商人,恭喜你。”

    “……为什么呢。”陈扬甚至等不到自己把食物咽下去,匆忙提出了一个叶祺觉得有点好笑的问题。

    于是他决定言简意赅地解释一下:“因为你就是你啊。你是我认定的人,我爸怎么会看你不顺眼。”

    “诶对了,上次我单独见他的时候,他好像没什么挣扎就认可我们的事情了,还让我们好好过下去什么的……”

    叶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其实,我一直怀疑我爸是双性恋。”

    陈扬被嘴里的菠菜狠狠噎了一下:“你说什么?!”

    “至于这么惊讶么。”叶祺抬眼看看他,把桌上盛了柠檬红茶的玻璃杯推过去:“喝口水,缓一缓。我觉得他对自己的取向还是比较诚实的,他跟我妈恋爱之前一直有一个关系很暧昧的……额,就算是朋友吧,同性。”

    陈扬继续目不转睛地等他说完。

    叶祺颇不在意地耸耸肩:“这很难界定,或许他表现得不是那么明显,或许他选择了相对稳妥的生活方式,或许他觉得没有勇气面对自己……都有可能的,所以他对我现在的生活也没有太大的震惊。”

    他把水晶托盘里反扣的另一只杯子倒过来,给自己也弄了点喝的,顺手向陈扬做出一个敬酒的手势:“我感觉他还有点没明说的欣慰,他说我和你在一起已经十年了,那就应该好好珍惜。他的祝福倒是很真诚,我代你一并接受了。”

    “那就祝我们,百年好合。”

    陈扬的身体往前倾了过来,手中的玻璃杯偏了一点与叶祺的轻轻相碰,发出“叮”的一声。那笑容如此落拓而潇洒,曾经沧海,此刻却能够相对坦然。

    叶祺含笑抿了一口红茶,心想我果然是无可救药。这么一张经常让周边气压狂降的脸,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挪不开眼,哪怕在恩怨都成了过眼烟云之后。

    饭吃完了,两个人一起把碗筷洗好放好,对视一眼便心照不宣地笑了。陈扬推着叶祺的背往浴室那儿走:“你先洗澡,我去铺床。”

    他真要关门进去了,陈扬一时心热又把人拖了回来,从后面紧紧拥抱着落下几个含义再明显不过的亲吻。叶祺笑着挣开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陈扬的兴奋是很容易解释的。他的表象如何暂且不提,骨子里还是顾家的传统思想。自己家里已经无可挽回,如今能得到叶祺父亲的默认对他也算是一点安慰。叶祺站在莲蓬头下用力地闭上眼睛,努力不去想陈扬娶妻生子的那种可能性,不去想他可能与陈飞如出一辙的人生轨迹。

    其实想了也已经意义不大,当年或许他还会为引导了陈扬而内疚,现在却早已放不开手。再让他选择多少次,他也一样会深更半夜开车回到陈扬家楼下,然后告诉他自己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生命是有缺憾的,既然有了,不如鼓起勇气直面它。

    这房子的规格是两室一厅两卫的,外面浴室用的是煤气热水器,连通卧室的那个则是设定了十点开始工作的电热水器,一般只用于他们做完之后的清洗。陈扬这会儿在客厅里蹂躏了一番年糕,之后竟然自己跑到卧室边那个去洗澡了。叶祺不由鄙视他急色,这十几分钟都等不了,但见到他只裹了条浴巾走到床边来的时候,依然对他笑得毫不吝啬。

    陈扬单膝跪到被面上,低下头先来吻他。

    叶祺一直怀疑他语言表达能力有欠缺,很多念头都只能用行为来传递。比如眼下这个吻就长得有点过头,温情粘腻,认真缓慢,一点刻意炫耀技巧的意思都没有。

    可话说回来,还有什么能比真心真意更惹火呢。

    叶祺的手指搭着陈扬的后背,那上面没彻底擦干的水痕逐渐发凉,直接影响了摸上去的一贯优良手感。看他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叶祺只好自力更生往床铺内侧移动,顺便引着陈扬也滚进被子里来。

    根据长期实践的经验,第一波快意终究来得太快也太草率,虽然刺激却令人意犹未尽。陈扬正侧撑在叶祺身边平复气息,那两片被他吻得水光泛滥的嘴唇却一开一合说起了不着边际的话来:

    “陈扬,你今天是不是陪你们公司的小姑娘一起下班的?”

    “没有啊。”陈扬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画面。

    叶祺的眉毛立刻挑了起来,翻身压住他还顺手掐上了他的脖子:“你当着我的面说谎?我亲眼看到你替她拉开出租车的门,你敢说不是你?”

    陈扬仔细想,拼命想,终于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本来写字楼下在正常下班时间总会有出租车排队等待,今天却诡异地一辆也没有,所以他多送了那新招来的孩子几步,一直走到转角处的出租车固定扬招点为止。

    他当然知道那个路口是叶祺开车回家的必经之路,可心里没有鬼的情况下,他怎么会记得这种鸡毛蒜皮?

    “咳,那个……我想起了,好像确实是我。可我刚才是真的不记得了。”说到这儿,陈扬词穷了。如果两个人角色对调,叶祺一定能不歇气地说出“你要相信我,我对你其心昭昭堪比日月”、“有你这样的人放在家里,女人都是浮云”之类的话来,但他陈扬没这个潜质。

    他与叶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叶祺忽然笑了:“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故意说谎?”

    千言万语挤在喉咙里,陈扬什么都想说,但什么都说不出,浓眉大眼里全是无奈。然后他垂下了眼皮,低声抱怨:“你无理取闹。”

    叶祺咬他的下唇,不过一点也不疼:“我无理取闹?”

    陈扬撑起身来,拉着叶祺摆成双膝弯曲跪坐在他腰上的样子:“这样可以么,我用实际行动继续向你解释?”

    这好像比骑乘还奇怪,叶祺皱着眉打量即将相连的部位:“我会不会很累?你这是解释错误的态度吗?”

    “不会,你看你膝盖已经是着力点了,我再稍微往上提一点不就好了。”陈扬探身吻他的耳垂:“我基础物理和力学都是a+。”

    叶祺又研究了一下,认为基本可行,乃吸了口气自己靠过去。陈扬哪里会袖手旁观,反而一直托着他让他慢慢地坐下去,放到底后还体贴地抱住他询问:“感觉怎么样?”

    “……还好,可能太深了。”

    陈扬在他耳边低低地笑:“废话,重力作用么。”

    叶祺一边深呼吸一边适应着被侵犯过度的异物感,而陈扬则揉着他的腰开始吮吻能碰得到的所有地方,眼看着更为情动的红潮一点点泛起来。

    多少还是不习惯,叶祺身上很快出了一层薄汗,喘息的节奏也全都是乱的。陈扬差点要放弃了,刚想启齿却被叶祺封住了唇,然后身下的摩擦迅速地频繁了,一切都滚滚燃烧起来。

    谁还去管它疼不疼,省力不省力,而陈扬那女下属又是怎么回事。在仿佛无穷无尽的厮磨中,所有可感与不可感的别扭全都比不上巫山云雨来得重要。叶祺在最后的战栗里一口啃在陈扬肩上,淡淡的血腥味如誓约般美好,令人心甘情愿地陷入了彼此的漩涡。

    后来他们都把脑袋蹭在对方汗湿的皮肤上,想起要开口时却说出同一个字来:“疼……”

    叶祺咬着牙趴在他身上:“去你的不会累……而且,你个混蛋还拼命把我往下压!”

    陈扬拍拍他的后腰以示安慰:“明晚,明晚我随你怎么弄好不好?”

    随即一个叹气一个闷笑,统一了意见将经验交流会延后至沐浴更衣完毕。窗外秋意已深,而这屋里却永远是过不完的暖春三月,鸳鸳相抱何时了。

    105、第十六章 江阔云低

    日头升得老高了,清早被拎起来晨训的兵总算消停下来,陈飞看了看写了一半的报告,把笔放下了。右手握笔久了总有点不舒服,据说是肌腱黏连,估摸着不严重他就没急着去看,反正混到这资历连摸抢的机会都少很多了。

    空气干燥而凛冽,似乎飘着一股年轻铁血的特殊气味。当年那种激情满怀的感觉依然在,但心态终究是不同了。无论在什么人的眼里,今时今日的陈飞都不再是南京军区那0002号车送到国防科大的子弟,更不是沾亲带故破格提拔的典型事例,再也不是了。

    他做过很多离谱的事,比如破格授衔时企图拒不接受,上级召见劈头就问人家“您能不能别老惦记我爸是谁”,斩钉截铁跟自家老爷子说“如果我有个儿子,宁可捏死了也不让他再穿这身皮”。

    但他做过更多靠谱的事,比如调离军总之后在上海警备区撑起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再忙再累也记得一有假就问候自己爸妈和老丈人丈母娘,实兵实装演习舍身救了自己手下的兵。

    作为一个三十七岁的男人,生活给他的坎坷与波澜都已所剩无几。放眼望去一马平川,只剩下自己这个能折腾也会折腾的弟弟还没过家里人那一关。看了这么些年,他也算看够了:既然非这个人不可,那就索性再帮他一把。

    陈扬这种背着愧疚的日子,必定不会很好过。

    一个电话打出去,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陈飞脑袋里还徘徊着乱七八糟一串数据,也没等听到人声就开口说话了:“上次你跟我说的事,我挑我妈高兴的时候跟她提了一下,她答应帮你先去探探你妈的口风。”

    “……”

    “喂,不是我怀疑你啊,我真觉得这事你瞒不过叶祺。就算瞒过了,万一你妈发起火来要跳楼要绝食,你一个人能承担得起吗?”

    电话那端沉默良久,然后传来了叹气的声音:“哥,是我,陈扬忘记把手机带出去了。”

    这回轮到陈飞不出声了。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再见。”

    陈飞分辨了一下,那调子里半点颤动都没有,更别说气愤了。可能瞒这么一件事对他们而言也不算什么吧,陈扬只是想自己把家里的意思问明白了再跟叶祺说,陈飞就这么想了几秒钟,转眼差点给忘干净了。

    中午,他吃着食堂里的青椒炒干子,自然而然联想到过一阵子宝贝女儿五岁宴席的事情,于是掏出手机来跟沁和随□待了几句。说着说着就提起上午那穿帮的电话,没想到沁和急得声调立刻就变了。

    “你觉得不算什么?你觉得别人怎么样就真的怎么样啊?我还觉得他们俩最大的心结就是你们陈家的态度呢!”

    陈飞再度无语,心想今天真是邪门儿,一个个电话都噎得他无话可说。

    “……算了算了,你个粗神经的笨男人,向晚以后要是像你可怎么办。你赶紧跟陈扬先打声招呼吧,别又忘脑后去了。”

    五分钟后,可怜的陈扬简直想捶桌子哀叹时运不济。陈飞说那是上午的事情,到现在家里的叶祺都没给过他只言片语,可见他算是完蛋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叶祺什么时候都很变态,因此他是注定要爆发了。

    当年之事不堪回首,两个人受了伤就天各一方去舔伤口,血腥味到现在还没有散尽。那一次陈扬感冒发热,叶祺寸步不离守了他好几天,连床都上了最后却红着一双眼睛问他,“如果这一次,气死的是你妈呢”。那场景太过惨烈,陈扬如今哪里还敢跟他提自己家里的事。

    要不是没几个月又快过年了,他自己也不敢跟自己提家里的事。

    岁月已静好如斯,人对变故的承受能力愈发低下。曾有过好几个夜晚,他在月光或是雨声中醒来,看着枕边这张从容的睡颜,无论如何就是不知道怎么向他启齿。

    现在可好,他什么都知道了,也无需自己费尽心思遮遮掩掩了。这话带着点自嘲的苍凉在心里滚过好几遍,陈扬在办公室里再也坐不住了,拿了钥匙便匆匆离开。

    因为一天都没课,叶祺自起床起就没有出去过。屋子里静得悄无声息,那人穿着深蓝绒面的家居服,外面只随便套了件连帽的厚外套,安安稳稳地坐在离落地窗最近的位置上。陈扬循着咖啡的香气走到他的正面,总算看清他波澜不惊的一张面孔。

    无悲无喜,还不如大悲大喜。看得到却摸不透,天下最令人为难的字莫过于“猜”。

    陈扬还没尝试就放弃了,捂了额头缓缓坐在沙发上:“我知道,你有话要跟我说。”

    这一套样式古朴的珐琅瓷杯碟还是陈扬买回来的,平日金娇玉贵用得轻手轻脚,眼下落在碟子上却是“叮”的一声脆响。叶祺搁下了咖啡杯,冷而平静的眼神直直对上陈扬:“我以前说过我受不起当年那一番折腾了,然后你就决定什么都瞒着我。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照顾我的方式。”

    不声不响地,竟然已经生了这么大的气。陈扬宁可他砸杯子、踹沙发、跳起来发飙,那也远胜过这么一副用来给外人看的条理分明。

    “我不想让你插手这些。这是我的家事,应当让我自己来处理。”纵然叶祺明摆着不赞同,陈扬的决心还是在那里的,一直都在。

    叶祺叹了口气:“当年那也是你的家事,你为什么不自己处理好?”

    这话真的说重了,哪怕临出口时换成“陈扬你这混蛋”也会好得太多。若要翻旧账,他们都有得是现成的沉痛记忆,随便翻一段出来就能弄得不可收拾。叶祺看起来冷静,其实脑子里已经被惊怒烧得不剩什么理智了,连这种诘问都一不留神漏了出来。

    一股尖锐的情绪骤然涌上喉间,愧疚疼痛与决绝拧成一团。陈扬死咬着牙没回话,自己知道这一开口就必然要追悔莫及。

    他不说话,那叶祺不咸不淡的脾气也发不下去了。他拿起杯子,赌气一般一饮而尽,不料陈扬却忽然站了起来:“你想走?你生气了就想走?”

    叶祺当着他的面离开,然后轻轻带上门,这一幕实在已经成了陈扬的心理阴影:

    第一回,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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