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 作者:万川之月

    廊里不让他进教室,一群人嘲笑他书呆子娘娘腔,那时候哪懂那是怎么回事啊,其他人就在那起哄。一开始他显然不想惹事的,结果那天也是不巧,教导主任路过,那是个深度近视的四眼田鸡,看了阮元和一眼就教训那帮人说一群男生欺负个小姑娘算什么,结果那是哄堂大笑。”

    “然后他就毛了?”八卦王问。

    “毛了。”那孩子点头。

    八卦王等了许久都不见下文,催道:“那再然后呢?”

    那孩子又抖了抖:“我就从来没见过那么}人的笑,然后那帮人就全倒了,再然后教导主任也倒了。”

    “那学校也不追究他?”八卦王奇道。

    “他全校第一。”

    八卦王点头,懂了。

    八卦王到底懂没懂我们不知道,只知道经过八卦王添油加醋地宣传,把阮元和传成了一个笑面虎。

    据传,他连生气的时候都是笑着的;据传,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曾经一人挑了十几个人;据传,他曾经是全市都数得上名的才子,教他的老师都自卑,如此这般云云……

    陈扬拍着桌子狂笑,连声道这比外头说他扑克脸还荒谬。阮元和无奈得一塌糊涂。

    阮元和陈扬他俩一进大学就是同寝,天天抬头低头见。陈扬一开始并不待见阮元和,就凭他死气沉沉那张脸,厉鬼见之都自叹弗如。

    阮元和觉得陈扬在拼命抗争的那些东西其实比“抗争”这个念头更根深蒂固,与其抗着,不如顺着。但那个时候的陈扬哪里听得进这种话,年少轻狂嘛,恨不得证明给全世界看,老子就是个文艺青年,不是军界太子爷。

    如果要说阮元和平日的态度只是让人不舒服,那么他的生活习惯就基本上是在陈扬的底线上跳舞。阮元和的书架、柜子和桌子大部分都是被书占满的,此人又喜欢躺在床上看书,床上的书也是一堆一堆,人躺在上面几乎也就是埋在书堆里了。而偏偏就是这一点,让素来作风严谨的陈扬极为别扭,看着他那摇摇欲坠随意堆砌的书墙就难受。作为一个文学院的学生,他能劝他不看书?还是劝他多收拾收拾东西?前者搞笑,后者大妈。于是陈扬默了整整一年,直到自己卷铺盖走人。

    人这个种群,其实在阮元和的眼里基本没有差别。性别、年龄什么的都不要紧,反正他只在乎他书里的人物。这都是大实话,于是那一种若有若无的违和感就始终环绕在此人身边。

    缘分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讲,就这样两个根本合不到一块的人,大一一年一来二去竟然也成了朋友。而对阮元和来说,朋友就是一辈子的了。

    哪怕后来陈扬去当了三年兵,回来后又转了专业不怎么联系之前的同学,在阮元和心里,陈扬依然还是朋友。

    再见到陈扬已经是第四年的事情了。那时的阮元和已经毕业,在市图书馆找了个清闲公务员的工作,算是遂了自己活在书堆里的心愿,还能时不时地假公济私一下。某天下班路上看见陈扬被一孩子扶着,手臂上还打着石膏。

    陈扬也看到他了。

    他挑挑眉,走了过去,问:“好久不见,你这是怎么了?”

    “骨折。”陈扬简单地说。

    “嗯,习惯了就好了。”话音刚落就见陈扬旁边那人嘴角抽了一下,那是个看着很清爽的男孩子,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的?”

    不管那小孩有没有习惯,陈扬显然是习惯了阮元和时不时缺根筋的言论,淡淡对他旁边的小孩介绍说:“阮元和,我大一的室友。”

    “哦,你好,我叫叶祺。”那小孩忙道。

    阮元和点点头,便向陈扬打了个招呼走了。虽然骨折了,陈扬看着过得还挺滋润的,眼角唇边总带着柔和的弧度,与以往是大不相同了。

    那次见面以后两个人的联系也渐渐多了起来,偶尔也会一起吃个饭啊什么的,有时候叶祺也会来。有叶祺在的时候,场面上一般就会比较热络,小孩很会讲话,也爱笑爱说,阮元和是个喜欢听的,发展到后来有时都把陈扬抛到一边了。

    来往的次数多了,阮元和对那两个人的破事也多少知道些,难得也会损他们几句。后来那两个人的风风雨雨他也都看在眼里,但那都只是别人的故事,他做个听众就好。

    不过,他总是在那里的。

    阮元和的父亲曾经持有马来西亚国籍,算是海外侨胞,除了他之外还有个小他一岁多的妹妹。

    后来阮沁和遇上了陈飞,嫁了陈飞。

    再后来沁和生了个很漂亮的小丫头,眼似深潭面若桃花,性子又温见谁都乐,像个粉团一样扫荡了两家人的心,orz。

    丫头生得极好,继承了她娘惊为天人的一张脸,轮廓却怎么看怎么过于眼熟,两家人深有同感,却无论如何想不明白。直到有一天丫头五周岁宴,两家人一个不差聚在一起,众赫然发现――丫头长了陈扬的眼睛和阮元和的面部线条。

    神似啊,ps都p不出来这么绝的效果。

    首先看出来的是叶祺,黑着一张脸把陈扬拖到角落里,嚎叫:“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扬无语问天:“老子怎么知道?!反正那丫头不是我生的,也肯定不是阮元和生的,更不是我和他一起生的……”

    叶祺怒了,把人往墙上用力一抵:“你欺负我不能跟你生孩子!”

    陈扬简直要跳楼,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低声下气:“不是,我不是故意的……(?)什么玩意啊这是,我怎么就不是故意的,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叶祺暴跳如雷,一脚踩在他锃亮的黑皮鞋上:“这帐我们晚上慢慢算!!!”

    然后大家都发现了,欢声笑语。

    陈飞抽着眼角把女儿拎过来看了又看,满脸黑线将其甩掉,对着阮沁和低语:“咱亏本了,辛辛苦苦养个孩子净像了别人了。”

    “你亏了我可不亏,她是个女孩子,再像俩大男人也越不过最像我。”沁和回眸一笑百媚生,陈飞整个头脑短路三分钟,不了了之。

    阮元和犹犹豫豫走过来,拍拍陈扬的肩,见角落中两人悲愤兼莫名地死盯着自己的脸,从额头一路扫视到下巴,不由背后发冷,沿原路遁了。

    丫头抱到南京去就喜欢赖在陈扬身上,抱到上海来就滚在阮元和怀里不动,如今……孩子左看看右看看,矛盾得估计小脑筋都要打结了,最后还是爬进了叶祺的臂弯里,撇撇嘴:“叶祺叔叔……”

    阮元和若有所思:“哦,可能还是你们俩生的。”

    满桌人喷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滚到桌子下面去抽搐了。丫头亮晶晶的眼珠子转了转,笑得极灿烂,勾着叶祺的脖子玩儿去了,满屋迦弧

    丫头也喜欢书,天生是个读书种子。但一叠叠书按大开小开码得很整齐,书架按开头字母顺序理得一丝不苟。陈扬和阮元和都很喜欢她。

    让我们把时间轴往回推一点,推到丫头四岁多的时候,欢宜出现在了阮元和视之为第二故乡的市立图书馆里。

    欢宜比阮元和小了不少,专业图书馆学,全专业也就没几个人,被学校打包扔到市立图书馆实习。欢宜啊……唉,是个不折不扣的花痴。她向来就梦想着一个温润如玉、执卷临窗的男人,最后再加上沉默寡言。其实阮元和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沉默寡言,那是天然呆。叶祺翻来覆去启发了欢宜很久,无功而返,回去把外套一甩就跟陈扬大叹:“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女萝卜见了坑尤其疯狂,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欢宜是那种什么都很适度的特例,笑起来文文静静,走路莲步姗姗,基本就是父母辈人看了感激涕零的珍稀动物。只不过支撑着一切的都是她对阮元和的花痴心思,令人叹为观止。

    陈扬一直很好奇阮元和这样的人是怎么求婚的,叶祺则疑惑人家姑娘怎么可能答应他。这两个疑问都在婚礼的自由提问环节被解答了。

    某日,下午,天色将晚,四野静谧。

    阮元和目不转睛看着书,欢宜目不转睛地看着阮元和。

    很久。很久。很久。

    阮元和被看得毛骨悚然,几乎觉得自己的侧脸要被该姑娘的眼神烧出两个大洞来,不由开了口:“你能不能别老看着我?”

    欢宜笑得春花都开了:“不能,我要永远看着你。”

    阮元和叹了口气:“要么你嫁给我算了,省得抓紧上班这点时间。”

    欢宜耳朵里听到的叹息自动被翻译成了冰块男一生一次的温柔,终于想起应该脸红。红了一会儿,转眼一看阮元和又低下头看书去了,就……就答应了。

    两人下班的路上去买了戒指,各自回家汇报说要准备结婚了。

    天上飞过一行乌鸦,斜斜掠过这对情侣的上空,哇,哇,哇。

    这事儿就算成了。

    这两人都是不管事的,正巧陈扬叶祺要搬家,顺手连他们的婚房都挑好了,就在小区里的另一栋楼。两家大人简直要吐血,但儿孙自有儿孙福,鞭长莫及,气着气着也就算了。

    于是他们成了邻居,邻居了很多很多年。

    欢宜养的那只哈士奇是叶祺开车从饲养基地买回来的。阮元和的三面立式大书柜是陈扬找车去接的。最后,连阮元和与欢宜的儿子都是他俩从医院弄回来的……谁让他们都在图书馆,拿得银子相对少一些,又不肯过问红尘俗事。

    话说那天,哦真是td想想就杯具。这对迦瞬幌氪笳牌旃穆榉臣依锶死唇踊兑顺鲈海就打电话叫陈扬和叶祺下了班开车来接。一开始挺正常的,欢宜抱着个严严实实的蜡烛包从里面走出来,笑容甜蜜安宁,连叶祺看了都嫉妒,有意无意老往陈扬那儿瞟。

    于是气氛就有点欢实得过分了,开了十分钟后,叶祺听出孩子的哭声不太对劲。赶紧把蜡烛包解开一看,陈扬差点气炸:孩子头朝下脚朝上被他妈拎在手里。

    怪不得他哭啊,他能不哭吗?!这是个三天大的孩子,不是一只待宰的小公鸡!

    只好掉头往回开,再开回医院去,医生一看孩子就怒了。这刚刚抱出去的时候健康评分还是十,现在都快不及格了!

    从此叶祺就惦记上了阮元和家儿子的人身安全,时不时接到自己家里来养两天。结果孩子学陈扬学了个至少七成,回去拿那标志性的眼神扫一下他妈,吓得欢宜躲进厨房抖抖索索……

    唉,这都是杯具啊,杯具啊。放着叶祺那么个静水流深的好榜样,他怎么就效仿了陈扬呢。

    再说说阮家夫妇给孩子起名字的事情,那更是天下奇闻。

    医院恐怖事件之后没几天,欢宜抱着好容易缓过来恢复成十分状态的宝贝儿子,晃晃悠悠就到了正在看书的阮元和面前,笑容恬美无比:“元和,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阮元和抬头愣了一下,侧脸看了看窗外,随口答:“阮棠,你觉得怎么样?海棠的棠。”

    欢宜言听计从,催着他去报户口登记姓名了。

    不一会儿叶祺就想起了同一件事,陈扬替他打了个电话过来问,欢宜欢快地回答孩子叫阮棠,然后陈扬转告了叶祺。一切都挺太平,叶祺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就接着翻译他的诗集去了。

    十五分钟后阮元和回来了,刚进门就听见自家电话铃凄厉地大叫,儿子受了惊吓叫得比电话还惨。欢宜按了免提,叶祺惊恐万状的声音立马传遍了整个房子:“你家儿子,你叫他软糖?!”

    阮家两个大人到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欢宜追问了一遍:“阮棠怎么了?元和喜欢海棠树啊……”

    那边先是一声痛心疾首的长叹,然后估计听筒就摔到了陈扬手里。他的语调沉静而和缓,却明显压着笑意:“你们家按理还能生一个,是不是打算叫硬糖?”

    阮元和脸色终于变了变,只好说:“我刚登记完回来。”

    那边明显的哐啷一声,后来他们才知道是叶祺气得一头撞上了门。

    阮棠大半辈子都没听他叶叔叔叫过一声自己的全名,他只肯叫“小棠”,并且听不得任何人在他面前一口一个“软糖”……

    综上所述,这个世界于阮元和而言,终于从琼楼玉宇的寒,转成了烟火人间的暖。

    此生足矣。

    42、第十四章 清平调

    一路回去,反正辰光也够晚,陈扬扣着叶祺的手指一直没有放过。到后来连汗都捂出来,他更用力地握过去,可他的指尖还是冰冷。

    不知这有多么为难,二十岁刚过的人硬要活出千年古木的定力,一眼看去依旧宁和,只不过冷淡几分。

    旁人的眼光很难忽略吗?也许不是。只要你心无旁骛,其余的保准什么都看不见。

    几十分钟里叶祺只说过两句话,陈扬光顾着看他没注意电梯的时候说了句“小心”,路过奶茶铺的时候说了句“我要喝热巧克力”。电光火石间的对比,陈扬自惭形秽。原以为自己在楼梯上那阵心疼就是深情之至了,但事实上叶祺才是温柔到令人感慨的情人,天塌了都记得提醒你上电梯要小心,语气柔和,音调低沉,仿佛他只剩下关心你这唯一的职责,并且尽心尽力。

    双双走到了家门口,放开手去拿钥匙的时候叶祺居然流露出一丝依依的神情,结果他连开门的动作都迟缓起来。陈扬这一晚先是气得七窍生烟,然后吓得魂飞魄散,最后甜得心神俱醉,人生也算圆满了。

    两人回到家,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要干点什么。平时这种时候大半都滚到床上去了,但现在叶祺这副半死不活的忧郁症样子,陈扬心里绵延不绝地疼个没完,什么心思都收了。

    既然不知道做什么,那就坐沙发上看看电视算了,恰好有个地方台在播帝企鹅日记这类的纪录片,心不在焉也不觉得对不起人家制片人。叶祺先是软绵绵把头放在陈扬的颈窝里,过了一会儿索性滑下去,整个人摆成猫的姿态趴在他腿上,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陈扬相当迷惑,总觉得叶祺这一次心情欠佳跟以前的都不一样,好像在深思熟虑之后放弃了什么无谓的坚持。想啊,想啊,这个手全自动地就放到了叶祺的背上,很是轻柔地顺着脊椎安抚他,就像第一次接吻的时候那样,只想给一点慰藉,多少勿论。

    可是这颗心被揉得未免太碎了,一地玻璃渣,于是陈扬打破了黯然的沉默:“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让你好一点?”

    叶祺很自然地在他大腿上蹭了一下,然后动手开始解他的皮带扣。

    果然直接,半个字的废话也没有。

    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西装裤褪掉半截,还隔着一层布料手已经摸上去。陈扬深感自己确实不是东西,这种凄凄惨惨的氛围都能兴奋得这么快,而且直逼血脉贲张。

    叶祺一点声音也不曾发出来,坚持不懈地隔靴搔痒,指甲细巧的动作毫不吝啬地施加在他身上,于是被拨弄的人简直是神志不清了,一把把他抓起来咬上了唇,最后喃喃地问:“让我来吧,可以么。”

    没什么不可以,最好你把我大卸八块,明天可以不必去面对满世界奔走的无耻嘴脸。叶祺抬头,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起身自己脱衣服。

    陈扬甩甩头,稍微缓过神来,迅速凑过去帮他解扣子,手到了胸前就已经迫不及待,一低头唇舌就包裹了上去,舌尖逗弄几下,然后不容抗拒地吸吮。

    触电般的感觉一阵又一阵冲上来,所有的血都涌向它们该去的地方,叶祺都不知道陈扬什么时候半跪下去,试探着吻一吻自己,然后含了进去。

    叶祺毫无意义地挣扎了一下,无意中碰到陈扬的牙齿,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再动。幸好没技术盖不过有诚意,虽然慢了一点让人心焦,效果倒是还不错。最后的时刻陈扬被轻轻推开,忘乎所以间听到一句“别呛着你”,然后愈发烈火烹油,稍停了一会儿又缠过去。

    翻来覆去地相互求索,陈扬试图让他缓一缓,歇一歇,却始终不能。中间有一回叶祺推他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真的吓到了陈扬,一迭声叫他慢一点慢一点,同时不断地抚弄别的地方帮他分心。后来,后来谁都不记得究竟谁更疯狂,到处都是黏的、湿的,陈扬握着他的腰一次次用力往下压,激情澎湃。压抑的低吟从来就没有停过,叶祺咬得自己唇色如血,只盼着陈扬撞进来能让他释放得再深一点。

    好好的真皮沙发被折腾得惨不忍睹,陈扬洗完澡出来正看到叶祺面无表情地擦着坐垫。他走过去坐在宽大的扶手上,问:“你好点了么。”

    叶祺大概是真的累了,默不作声地点点头。陈扬愣愣地看着他睫毛低垂,眼底似乎藏着一点破碎的光,一时没忍住又把人圈进了怀里。

    叶祺被按住了后颈紧紧拥抱,随后小心翼翼地亲吻,若是平时他早已跳起来跟陈扬争夺主动权,这会儿过于配合反而让人害怕了。半晌,陈扬把他手里的抹布拿去洗好晾好,回到房间细心地用被子包好他,不由自主蹙着眉等了很久,一直等到他睡着才安心地合上眼。

    太多的事你我都无能为力,但至少,我们还有彼此。

    一连几个晨昏过去,叶祺说过的话加起来可能都不到二十个字。他是那种语言功能非常发达的人,可以一语中的,也可以口若悬河,但他从来不会如此沉默。陈扬看着他按既定的生活轨迹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钢琴打过蜡隐隐发亮,羊毛地毯用吸尘器一寸一寸吸过,然后他光着脚走到沙发边坐下了。

    既然他这么泰然自若,陈扬也就不好意思回避那个承载过激情的可怜沙发了。叶祺在保持沉默的同时也变得很听话,轻轻一带就如陈扬所愿倚在了他身上。这简直是要人命啊,这位小祖宗上蹿下跳的时候他陈扬恨不能手起刀落灭了他,但现在这个样子……陈扬宁可把自己送上前去让他灭了,也不愿抱着这么个连体温都低下去的家伙。

    您太能折腾了,折腾自己还不算,连我你也绝不手软。念头这么一动,陈扬的眼神就显而易见地无奈起来,所以叶祺转了转头对上他的眼睛:“嗯?你要说什么?”

    这就很给面子了,真的,足足六个字呢。

    “以前你家出过多少大事,为什么这次就不一样呢。”对待一眼能把人看出个窟窿的叶祺,一定要坦诚,要有话直说。

    “最后一根稻草。”

    哦,这样……你td肯定是处心积虑要用最少的字达到最显著的效果,我心疼啊我心疼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陈扬慢慢摩挲着叶祺的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可离得太近了,再压抑也都听见了。

    “我不喜欢立式钢琴。”叶祺忽然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陈扬的手爬上他的侧脸,口中只简短地应着:“嗯。”

    “我想要一架纯白色的三角架,最好还是德国手工制造的,再有个足够大的客厅放着它……”说着自己先苦笑了一下,随意挥挥手:“不要理我,我脑子坏了。”

    “我小的时候并不想学琴,总觉得那是小姑娘才喜欢摆弄的玩意。后来买琴的那天我爸妈说他们最期待细水长流的生活,期待家里有琴声,还说就算是委屈我了。诶,对了,我的名字也跟他们那个细水长流有关,淇水痢…”

    叶祺下意识要在半空中比划给他看,人被陈扬锁死在手臂里:“你接着说,诗经的淇水粒我知道的。”

    于是他更放松了一些,尽可能让最大面积的皮肤相贴,温热的依赖感:“三点水的淇太轻飘飘,他们就换成了那个福泽绵延的祺。想不到吧,这么一对夫妻也期待过长相厮守。”

    陈扬抬起他的下巴,吻下去之前轻声劝慰道:“无论如何,那都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你没有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伤感,所以温柔;因为占有欲,所以激烈。陈扬这个吻一时狂风骤雨,接着又用舌尖去抚慰刚才咬合过的地方,两个人嘴里同一管牙膏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倒更安心了。叶祺被他搞得有点迷惑,挣开来半张开眼睛:“你怎么……”

    陈扬喘息着舔过他的下唇,柔润的质感咬上去也很舒服。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倒是叶祺先撬开了他的牙关。

    寻常生活中的一刻,陈扬和叶祺在悄无声息地缠绵悱恻;

    陈飞脸上涂着迷彩,坐在一辆步兵装甲战车里红着眼睛写加密通讯码,外头烽火连天,他一个二十六岁资历尚浅的少校只是演习中期重新争夺制电磁权的一颗小小螺丝钉;

    阮元和在市立图书馆一人多高的书架间穿行,脸上俨然是最闲适的那种表情,那就是他的工作、他的生活、他的第二故乡;

    盘尼西林在宾馆房间里醒来,转头看看身边睡得有些委屈的嘉h,实在分不清自己是无措还是满足;

    韩奕在寝室的书桌边准备临床学生一望无际的小测验,手边放着一杯提神解乏的冰水,偶尔会拿起来喝一口:家里不断写信向他这个独子抱怨家运多艰,他已经烦不胜烦;

    阮沁和在宽大的工作室里偏安一隅,眼里只有那叠大多没画完的草图,那就是她之前一个月跋山涉水测绘老式徽派建筑的成果之一;

    陈嵇和陈然像过去几十年一样,并肩坐在会议室里观看演习实况,陈嵇知道无数绿色光点里有一个是他的儿子,而陈然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的儿子永远不会出现在其中这一事实;

    欢宜赖在床上怎么都不肯起来,高一的周末作业总让人绝望,就连下午补数学的美貌男老师也无法让她产生起床的兴趣;

    袁素言匆匆转进微电子系专用的阅览室,昨天列好的参考书目详单飘飘忽忽从书里滑出来;

    王援还在会周公,他梦见袁素言忧郁兮兮地一直盯着他,一边睡一边皱着眉头;

    邱砾留在学校没有回去,校友会的秘书处如今是真的离不了他了;

    顾世琮倚在大衣柜边上,听着他半年间白了头的娘一件一件数着存下来的首饰都值多少钱,不知不觉已经走了神……

    而他们的命运之书凌空一掷,齿轮早已开始转动。

    是谁说,似水流年才是一个人所有的一切,其余的一切都是片刻的欢娱和不幸。

    43、2

    每年都有天寒地冻的一阵子,今年来得特别早。没有人愿意早起,因此清晨顶着呼啸的寒风往教学楼上狂奔成了必不可少的课前运动,那是真冷啊,冷得人死死掐着领子恨不能用针线给它彻底封死。

    为了解决这个寒风钻领口的严肃问题,叶祺淘宝了一批围巾,给寝室里一人发了一条之后神秘兮兮地溜进陈扬寝室:“只有我们这两条是羊绒的,赶紧把成分牌剪了,免得让人家以为我们有jq。”

    陈扬一边去找剪刀,一边板起面孔来:“你敢说没有?”

    “我不敢说没有,但你敢说有吗?”

    鸡飞狗跳,二人开打。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我快要被你掐死了……咳咳咳,你明知道我打不过你的……”

    “知道错了就好,那周五你在下面?”

    “……嗯。”

    于是这天陈扬一直保持着一个弧度诡异的笑容,走进辅办硬是把学生工作的总负责老师也搞疑惑了,但一屋子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他,没有人出声。

    老师一:“我们需要一个英语好法语也好的人做一点笔译。”

    老师二:“你可以么。”

    陈扬立马摇头不止,全场人都没有过于意外的表情。两位老师冲王援点了点头,王援咽了下口水缓解紧张,然后奉命开口:“那就叶祺,你来联系他。”

    陈扬郁卒:“你和他一个寝室的,你怎么不去联系他?”

    老师干巴巴曰:“王援说他一直跟你共事,别人都叫不动他。”

    不是叫不动,是这结果太好预知。叶祺跟整个学生会都有过节,当年他升大二的时候表明态度要么让他做部长要么他就走人,结果本着能力不如马屁的精神,部长不是他。学院里摆着这么一尊金灿灿的小佛爷,却碍于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只能看着他跟别的学院混得愈发如胶似漆,哪边叫他他都愿意去帮个忙,好处占尽名头不要。要不是这回接待外方学校翻译要求太高,本学院又碰巧最近跟外语学院闹得太僵,估计剁了房间里这群人他们也不会去找叶祺。人要脸,树要皮,怪不得刚才摆出那种气氛。

    陈扬沉默了一下,表示需要出去打个电话问问看。装模作样走出去一段距离,他拿出手机先发了条短信给屋里的王援,三个字,你混蛋。然后还是短信,简略向叶祺说了一下情况,不等他答复就回到了那群人中间。

    “老师啊,叶祺说他大二前就退出了学生会,希望您亲自打电话给句准话他才敢答应。”

    老师的脸色黑了又黑,终究认了命:“我一会儿就打,你们先接着开会。”

    陈扬入座,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才震了一下,放到桌子下面一看:“你跟那个老妖婆说,老子得不到好处坚决不干,就盼着她丢人现眼。”

    “嗯,我已经转达过了。”陈扬太了解他,回复了这一毫无悬念的答复。

    可叹后面的议程全都围绕着翻译这个问题,没有精准的笔译,来访学校拿不到详尽资料,那就真的什么都不用谈了。万般无奈,该老师按下了通话键:“喂,叶祺啊……”

    不知那边的活祖宗说了什么,老师的脸更黑了。“大师杯赛的志愿者名额院里还能多一个。”

    哦,这是谈起条件来了。想必叶祺的话说得很圆熟,这边只能憋着气直接利诱。

    过了几秒,条件升级了:“校级优秀学生的申请你怎么还没给我啊?”

    陈扬暗自微微一笑,这就差不多了,再逼就是险招了。可他算错了一点,叶祺没有任何讨好老师的必要,他只管利益最大化。

    最后,“那你今晚填一下校级优秀学生干部的申请表吧。”

    举座哗然。叶祺是哪门子的学生干部啊,飘飘然几句话就给了个优秀学生干部?!为了钓一条大鱼,甩手扔了这么大一块肥肉作饵?!

    挂了电话,众人皆默了。半晌,割去了心头肉的老师终于找回了神志,恨恨吩咐:“陈扬,他说他不用找帮手,英法两个版本他都包了。你下午去盯着他,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招!”

    午饭后,陈扬和叶祺在snow fkes见面。嘉h还没来得及问他们喝什么,一通压都压不住的相对狂笑就震撼了她,只见陈扬捶着桌子赞叹:“你狠,你真够狠的,平白无故就成了优秀学生干部,你就是做了部长留到今天也不一定拿得到这个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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