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但风唳行无意探知,因为眼下有个问题正逐步困扰他。

    咕噜咕噜……「什么声音?」呼延律龙戒心又起,厉眸锐利扫过天色尽黑的四周。

    「别紧张,这是──」风唳行困窘的指着水面下自己的肚皮。「这是我肚子里馋虫在叫,呵呵。」干笑两声,又在看见呼延律龙挑眉怪异的表情,他真想一头撞死。

    若撞水可以撞死一个人的话。

    真糟,丢脸丢到漠北来了!

    ???火光熠熠,林木相间处彷佛有黑影在这片深山野林晃动,远方不时传来的夜枭呜呜声更添诡异气氛,如此的静谧中带有群兽远鸣的声响,犹似山神沉稳诡谲的呼吸。

    燃烧的柴火霹哩咱啦作响,风唳行自刚认识不久仍不清楚是敌是友的呼延律龙手上接过食物,香味盈满口鼻,他想也不想就咬进一口,吞进肚子里才想到要问:「这是什么?」

    「山羌肉。」呼延律龙拢眉。「现在才问不觉太晚,万一我在肉中下毒……」

    风唳行还没听完他的话就躬身直笑,好一会儿才停住。

    「我说呼延老兄,以你的武功大可一刀要了我的命,何苦累得自己在夜里充当猎人先喂饱我的肚子再杀我?」吃进大口美食,喝口水后,他又道:「你还在试探我什么吗?」晶亮的眼绽出狡黠,锐利地望向他。

    呼延律龙被这道目光震住,却又立刻被他拍拍饱足的肚子躺卧地上闭目的动作弄混。

    「你可知战场上除了同袍就是敌人的场面有多可笑?」闭上眼的风唳行突然?唇如是问道。

    呼延律龙回神,就见风唳行原先紧闭的眼现下映了两潭皎洁月光,他正睁着眼观看繁星与皎月相衬的夜幕。

    「何出此言?」

    「你在战场亦有多年,难道不曾想过一场仗打下来谁得利谁又失利吗?」

    「胜者?王,败者?寇,这是战场不变的铁则。」

    「是啊,不变的铁则。」风唳行叹了口气,怎么回事?迷了路,连心思也跟着迷路,把平日积累的不满一古脑儿全表露出来,而且还是在似敌非友的呼延律龙面前;明知不妥,就是停不了自己的嘴。「但百姓何辜?一场仗打下来,谁也没得到好处,反而苦了汲汲于求生存、只希望能养家活口的平民百姓;

    不可讳言的,打仗除了劳民伤财外,根本没有意义。」

    「拓展版图,安定天下。」

    「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风唳行侧躺,只手撑头看向也跟着躺在草地上的呼延律龙。「若两国之间和平共处,用不着战争,天下就能太平安定。」

    「是你大唐野心勃勃,妄想一统漠北,逼我北方胡族不得不兴兵对抗,还有什么话好说!」他又何尝愿意上战场,讽刺的是,在部落中唯有战争的存在方可确立他的地位,武夷达之名若没有战争相佐,只是不具任何意义的空名。

    「这正是可笑之处。」黑眸透过火光看向不同于南方人的面容,风唳行叹道:「厌战如我,却身在战场。」

    一句话,同时切中呼延律龙的心思,将气氛化至静谧。

    呼延律龙?眼,隔着晃动不停的火光将对面的风唳行看个彻底。这么瘦削的身躯又不会武功,如何上阵杀敌?只怕挡不了一刀便呜呼哀哉。「你上过几回战场,打过几次仗?」

    风唳行躺平,伸手指向天幕,「数也数不清了。」

    「还能安然无事地活着?」呼延律龙啧啧称奇。

    「你是指我不会武功还能存活?」风唳行笑说:「不一定是要会武功的人才能上阵,双手沾满血腥的不单只有擅武者。」自嘲望向白净的双手,这双手为了护全自己军中将士也不知染过多少敌人的血。

    「双手沾满血腥的不单只有擅武者……」呼延律龙仔细咀嚼他话中涵义却无法立刻明白,留下一抹疑惑在心里并没有详问。

    「真奇怪。」风唳行冷不防的嗤笑出声。

    「什么奇怪?」呼延律龙直觉地追问,愈是与他交谈愈想更深一层认识他,对于他的每一句话,他莫名的感到兴趣。

    「你我应该是刀刃相向的敌人,却在这里坐拥明月谈天说地,你不觉得奇怪?」他无意挑起战端,只是好奇对方为何会容自己活命,当真就只因为自己曾警告过他身边有蛇,让他免于蛇咬?

    「这里不是战场,而是一处无人知晓的深山野岭。」呼延律龙投了记善意的笑容。「你我只是迷途旅人,哪来的敌我之分。」

    迷途旅人?「哈,好一个迷途旅人!」风唳行起身,移师到他身侧坐下,双眸如水洗涤过般的绽出晶亮光彩。「呼延律龙,我风唳行能认识你是我的幸运,若能不成为敌人,我定与你结?知交。」语罢,他伸手向仍躺在地上的呼延律龙。

    呼延律龙也起身,看着他兴致勃勃的神采,不自觉回以一笑,出手击掌相握在半空中。「若有幸不成为敌人,你我必是知交无疑。」终于明白为何会益发想听自他口中所吐出的每一字句。

    原来,原来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契合他心中所想,尤其是那句──0厌战如我,却身在战场。

    ???次日,在呼延律龙的带路下,风唳行总算又看见熟悉的土黄色巨龙和熟悉的路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反倒是呼延律龙脸色凝重,不是因为分别在即,而是因为──「你的马术也如此……」

    「烂到家?」风唳行回头,替他接了话并承认:「诚如你所见,我不太会驾驭四条腿的牲畜。」

    「不擅武,不擅马术,你如何在战场上存活?」一路上他不知道救了他几次免得他坠马受伤,同样的,一路上他提心吊胆的次数比上战场还多了不知几倍。「你大唐当真没有能人贤士,连你都能从军上战场?」

    风唳行搔搔后脑。「这问题也困扰我许久,至今仍未有答案,恐怕真如你所说大唐是没人材了。」

    太过诚实的话惹得呼延律龙哈哈大笑。「你啊你,是我见过最怪异却无法讨厌的人。」坦诚毫无心机的言谈举止比起空泛的高谈阔论、虚与委蛇要好上许多,至少,他毋需在面对他时戒备每一处来自暗地的利箭,他根本连弓都拉不满。

    「若汉人与胡人能像我们这般和睦相处,必定没有理由滋生争端。」风唳行笑说,语气中夹带一丝叹息。「可惜这只是无法实现的空想。」

    「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战场上不必见到你。」离别在即,纵使只有一夜相谈甚欢,也因这意外的投契萌生离情,呼延律龙不禁低声叹息,「同样厌战,但我却不如你这般能随性过活。」说话同时,他能想象当战事休止,风唳行捧着军饷开心返乡的情景,反观自己,则显得一身狼狈。

    风唳行策马移近他,「你看来心事重重。」

    「我……小心!」呼延律龙长臂一伸,及时扶住风唳行差点滑下马背的坠势,两人紧密贴合。他突然急速跳动的心总算平稳下来。「你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风唳行被压贴在他胸前,听着他彷佛发自胸口的低沉嗓音,一时间愕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答应我凡事小心。」呼延律龙说出关切叮咛。「我希望你能如愿抱着军饷返乡过太平日。」

    「我……」不知怎的,他无法像面对江慎行的叮咛那般笑闹带过,同样是担忧的叮咛,呼延律龙给他的感受却不同于江慎行的千叮万嘱,让他无法等同笑闹,怔怔地道:「我尽量。」

    「很好。」呼延律龙松手同时扶他坐正马背,抽动?绳转了马身向来时路奔去。

    此地一别后,将是两地陌路人。

    风唳行回首,落寞望向渐去渐远的背影,有些怅然。

    第四章

    「您上哪里去了?」带领少数骑兵外出寻找主帅的江慎行,在不远处瞧见主子坐骑和马上熟悉的身影立刻策马上前。

    「全军上下都为了您的失踪提心吊胆,您知道吗?」

    「啊?」怔愣中回神,风唳行的表情像是刚从梦中醒来一样。「你们在做什么?」

    做什么!火气难得烧红了江慎行的眼,双眼灼灼地射向主子。「我们在找失踪的主帅!」

    失踪的主帅?风唳行顿了顿,他指着自己。「你是说我?」「灵州还有第二位主帅吗?」江慎行气到极点冷言如箭般刺出。

    「说的也是。」风唳行自顾自的点头。「对不住,让你们担心。」

    啊!有些无法接受主子一反常态的正经道歉,江慎行脸上更显忧心。「将军,您没事吧?」竟然?这事跟他们道歉?要是平常的将军大概会说「你们急什么,在没拿到军饷前,我哪会笨得离开让朝廷白赚这一笔」之类的话,今儿个竟然向他们道歉?

    「我没事,我怎会有事!」风唳行总算完全清醒,挥开莫名横亘于心的怅然若失,扬手一喝:「好,回营吧,日子还是要混,军饷还是要赚!」

    「将军。」江慎行驾马移近他身侧,低语:「恐怕您不能再混日子了。」

    「此话怎讲?」

    「昨夜驿使送来战令,皇上命你讨伐突骑施一族以显君威。」

    「讨伐突骑施?」风唳行皱眉。「理由何在?」

    「有人密告突骑施族长近日招集兵马屯于漠北与漠南相临地界,李林甫上奏说这是突骑施有意南侵的证据,皇上闻言大怒,于是立刻下令我军攻讨突骑施一族。」

    「啊……」风唳行无奈哀叫:「还在想可以不用打仗白赚一笔军饷的!我是犯了李林甫什么大忌,他要这样对我!」他要篡位谋反与他无关,何必把他当棋子玩弄。「老天爷!慎行,你想若我一举攻回长安砍了李林甫的头,还能不能拿到军饷?」「若您脑袋和身子未因此而分家的话。」这是什么蠢问题?江慎行皱眉。「请将军别说些无用的浑话。」

    「浑话吗?天可明鉴,若我风唳行有杀之而后快的人,那人必是李林甫无疑!」

    「将军,请务必谨言慎行。」看来主子是被气坏了,江慎行心想。

    「你知道我做不来这事,何苦?难我?」

    「您是一军主帅,?难您是应该的。」对付这样的主子就得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而且经过一夜焦心如焚的深思熟虑后,江慎行已经觉悟到不用此法不行。

    「你倒也学起来了,哼!」

    「是您逼末将不得不如此。」

    「罢了。」风唳行挥手,策马在骑兵最前头,往军营前去。「回营吧,接下来可没安逸日子可混。」

    「是,将军。」

    ???黄沙滚滚,马蹄声哒哒如浪潮汹涌般在地面卷起千里烟尘,战鼓高鸣急促催令,瞬间千军万马来自南北两方,奋勇相迎朝对方疾冲;一晃眼,两军交锋,厮杀声不绝于耳。

    以大唐旗帜为首的军旅且战且退,让步步得胜的突骑施骑兵因连连得胜气势大盛,纷纷向前直击,其攻势之猛烈让大唐兵卒纷纷向后退,气势完全差敌人一大截。

    这未免太过顺利!手握弯刀砍伤一名唐兵的呼延律龙乘隙暗想,耳边不绝的喝杀声豪迈雄壮,想必是他突骑施骑兵气焰正盛的叫吼。

    但未免太顺利。不能怪他起疑心,而是就算大唐兵将有多孱弱不堪一击,也不至于如此可欺;再者这步步退势看来并非毫无章法,杂乱无序,倒像是有意佯装退败,引他手上军队到某处似的。

    莫非呼延律龙策马旋身驰向副将。「布兵图!」

    「是!」副将从军衣中取出羊皮制成的地图交予主子后,立刻反身击杀前来挑衅的大唐骑兵。

    果然不出他所料,再过去是一道狭谷,若再追击定会进入狭谷,到时军队无法顺利进退,敌军只消自两处山巅丢下巨石,他突骑施必败无疑。

    好一个引君入瓮之计!

    呼延律龙?手向空中作出退兵之势,顷刻间,战鼓低鸣哀哀,命令杀得兴起的突骑施军队退离战场。

    ?兵不解,但碍于必须听从主帅之命,不得不抑下嗜血凶性,忿忿然朝营帐方向退去。

    另一方在山巅观看战况的风唳行眺见敌军退兵不再猛攻,除了讶异,更有赞许。

    「原来敌方也有将才啊!」

    「将军?」随侍在侧的江慎行疑惑问道:「何出此言?」

    「敌军已退往北方,看样子是瞧出我摆的阵仗。」

    「会吗?或许蛮兵只是想退回些许距离乘隙重新整军,集中兵力于一点南攻;将军不妨下令命士兵上前挑衅,引蛮军入关口。」

    「不。」风唳行收起地形图和布阵图,旋身往山下走。

    「蛮兵攻势猛烈,其性刚烈嗜血,连连得胜更易激起他们轻敌之心,不顾一切向前冲;但这么突然就顿住攻势,可见下令者?

    敌军主帅才会有如此成效。由此可见带领突骑施蛮兵的人必然是看破我的伎俩,才不会乘胜追击,反而命令蛮兵往北方退去。」

    「将军?」

    「慎行,这场仗可不好打。」风唳行回眸,似笑非笑地道:「对方熟谙兵法的程度也许与我不相上下。」

    「怎么可能!」放眼天下,有谁敌得过大唐智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起下属的惊诧,风唳行更想知道的是突骑施军究竟为何人所带领。「知道敌军主帅是谁吗?」

    「只知道那人被突骑施人奉?武夷达。」

    「武夷达?」

    「在突厥语中指的是武神之意。」

    「武神?」这么夸张的名号啊!

    「武神?呵呵呵……」

    「将军?」

    「传令下去,各队回营休养,如有伤兵立刻医治,并且……就说此役着实有趣,望大伙儿保命?先,以便留着命看场好戏。」

    「是!」江慎行领令,立刻转身奔下山巅。

    「啊,还有一事。」风唳行忽而叫住他。「派名使者送我口谕到敌方阵营,就说大唐灵武将军佩服汝方主帅一眼识破请君入瓮之计,望今后在战场上还能各自一展长才、一较长短。」

    「是。」

    ???就在此时,北方突骑施营帐内,各队部将领有志一同冲进主帅营,怒指命令众人退兵的呼延律龙。

    「你为什么要我们退兵!若是一举击溃唐军,我突骑施必可长驱直下,攻取灵州。」

    「就是说嘛!呼延律龙,你胆小懦弱可不代表我各部族将士同你一样无用!你要逃是你的事,我们不屑与你共预臭名!」

    呼延律龙叹口气,明白突骑施?突厥部落之一,遇有战事发生便由部落中点召族人聚集成军,因此突骑施人虽皆骁勇善战,可也只是乌合之?,彼此间私心各异,很难服膺一人。

    偏偏,人人欲取得的武夷达之名落在他头上,虽非有心夺取,但惹来各部族不悦又不得不臣服也是事实。

    而这样的士气自然无法团结合而?一,一旦遇到像现在这种情况,他这个领军者当场成了落水狗,任人攻讦谩?。

    「你倒是给我们个说法,为什么突然要我们退兵?」

    呼延律龙抑下长叹的冲动,缓住语气道:「若一味追击只会中对方的计,他们的目的是引我兵进入狭谷,之后在两侧山巅以巨石砸击我方士兵,以逸待劳,彻底击溃我突骑施兵力。」

    「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说不定是你胆小、私心自用,不想让我们立下汗马功劳,才故意要我们退兵回营,你说!是不是这样!」

    呼延律龙暗暗叹息,嘲讽地想着,既然这些人急着送命,他又何苦费心将他们从鬼门关拉回呢?徒然累了自己又遭人误解。

    「报!敌军派使者前来传达主帅口谕。」

    「让他进来。」口谕?各?其主,有什么口谕好传的?

    身着唐朝军服的传令兵入帐立刻转述主帅口谕,语毕立刻告辞退去。

    两军交阵不杀来使是战场上的铁则之一,是以呼延律龙并未刁难唐兵,让他安然退离突骑施营地。

    因为这道口谕,省了呼延律龙向各部族解释的麻烦,让各部将摸着一鼻子灰赧然退出主营,在这件事上,呼延律龙欠这未谋面的敌人一份情。

    这个灵武将军究竟是何人?一道疑问浮上呼延律龙心头。

    两军初次交锋首重士气,他竟然反其道而行,不顾士气起落与否,命令将土佯装败退,引领他突骑施军队步入狭谷;光是这点就足以看出大唐主帅的谋略不容小?,竟能抓住胜者易骄的心态和突骑施人嗜血好战的本性,企图玩弄于股掌上,着实不简单。

    颇感兴味的好奇令他扬起浅笑,可想到己方如同乌合之?一般的兵力,又让他的笑中夹带浓浓的苦涩,摇头直叹这场仗难打。

    ???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风唳行微恼地瞪视水光粼粼,心里委实纳闷自己为何在深夜私自离营到上回迷路巧遇呼延律龙的山涧湖潭。

    战事未歇,他不该私出军营。想了想,他转身朝系马处走,却在月下看见一道坐在马背上的黑影,止住他离去的步伐。

    会是呼延律龙吗?

    「你也来了?」呼延律龙的疑问声中带有一丝欣喜,纵身跳离马背,疾走向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真的是他!风唳行掩不住讶异的问:「你怎么会来?」想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要不被吓到才奇怪。

    「这句话我送还给你。」呼延律龙沉声道。「此地不在唐军驻守范围,你怎么可以过来?万一被突骑施人发现──」话语停在错愕之际。

    他在说什么?竟然担心他被族人发现擒获?

    「你担心我?」一阵欣喜倏地涌上心头,厚薄适切的唇扬起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你担心我被突骑施人发现?」

    「你已经被发现。」呼延律龙叹气。「我就是。」

    「我知道。」此地离突骑施营地不过数里,会在这里遇见他,想也知道他是哪一族人。

    「知道还冒险前来,你忘了你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怕死地闯进我军势力范围,万一在遇见我之前被发现行踪该怎么办?」

    「我别的本事没有,最会的就是逃命。」风唳行笑道,只手拍上他胸口。「别担心,我逃命的本事至今还没有人比得过我。」

    呼延律龙直觉握住在他胸前的手,神色凝重。「我不希望见你误入敌阵枉送性命。」

    「为什么?」同僚担心他情有可原,但呼延律龙是突骑施人,就算初次见面相谈甚欢,现下他们已是敌人,为何他还会担心他?他突然很想知道原因。

    呼延律龙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就是放心不下;自那日别后,还不时挂念他是否又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是否安然返回军营。种种牵挂是为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甚明白。「或许是你我有同样厌战又不得不战的命运使然。」

    「或许吧!」风唳行无奈的回答。

    呼延律龙看向他。「你为何私出大唐军营来此?」他可不认为他是一时兴起出来散散步。

    「找你。」风唳行坦言。「我很在意你的一句话。」

    「话?」

    「同样厌战,但我却不如你这般能随性过活。这话是分别时你说过的,可还记得?」

    没料到他会听见自己的低语,呼延律龙讶然瞠目。「你听见了?」

    风唳行点头。「听得一清二楚。」就因为这样,在分别后数日以来,才深深记挂于心,弄得自己心情大坏,连和江慎行笑闹时都显得没精神。

    「你在意我?」呼延律龙愕然看向锁眉深思的风唳行,他的苦恼是因为他一时感触吐出的低语。

    「当然在意。」风唳行又坦言。「不瞒你说,我时时在想?

    何你会说出这话。虽然因为战事,我们是敌人,但一夜交谈如此投契,说真的,我不想把你当作敌人,既然不是敌人就是朋友,担心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当我是朋友?」同族人中不曾有过朋友的他竟然被一名汉人视?朋友?「哈、哈哈哈……」

    他空洞的笑声回荡山林,连风唳行都听得出其中的虚假。

    「若只有我一头热,那就作罢。」算他自讨没趣,风唳行懊恼的想着。「告辞。」他转身欲走,不料才踏出一步,立刻绊到突起的石块,整个人朝草地倾倒。「哇──」

    脑中预想的痛楚并未袭身,张开眼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所见景物与原先的矮了一大截。

    ?头往上看,才知道自己被呼延律龙轻轻松松勾在手臂上。

    难堪到极点。

    「你、你可以放手了。」

    「你连走路都让人放心不下。」呼延律龙扶正他,确信他真的站稳后才松手。「大唐怎会容你这种人投身军旅?」

    「老话一句,我也正想问个明白。」风唳行没好气地道,悬了几天的挂念最后被人以空洞笑声冰冷打回,他向来懒得挂意旁人琐事,如今意外地会挂心,这对于他已属不寻常,哪知道好心被狗咬,算他倒霉多事。「告辞!」

    「我并非突骑施人。」

    呼延律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阻断风唳行离去的步伐。

    「咦?」

    「该说是──我身上流有一半汉族血统和一半突骑施血统,也或者该说我既非汉人亦非突骑施人,说得更自一点,我两边不是人。」呼延律龙的唇角牵起一抹残笑,这是他首次和人提及自己的身世。

    「北方胡人重视血统甚于汉人,我的身世在族中自然屈居下位,依例是该被族人放逐,任其自生自灭的野种。」

    「说什么野种!」风唳行气恼的直呼。「什么叫野种!想不到突骑施人眼界如此狭窄,我劝你干脆南下当个汉人算了。」

    呼延律龙回以一笑,因为他的仗义直言,心头为之泛起暖意。

    「你不在乎?」

    「我连明知你是敌人都不在乎,执意结?知交,还在乎这点琐事做什么?」他反问。「或者其实真正在乎这事的人是你自己?」

    呼延律龙愕然,没想到他会有此犀利一问。愣了愣,他无语的牵着马匹系于树下,转身走向林间小径。

    「呼延律龙?」

    「我去捡些柴火,夜深露重,总不能在这里受凉。」

    「好。」风唳行放心地笑开,也走向自己的坐骑。「我啊,早准备好酒菜。」

    「酒菜?」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心想如果今晚能遇见你定要和你喝上三杯,所以喽,我就从军营伙房带了酒来。」

    原本沉窒的气氛因为风唳行的话轻松许多,呼延律龙忍不住笑出声,「真拿你没办法。」

    「很多人都这么说。」最常说的就属江慎行了。

    第五章

    呼延律龙一双深沉的眸子直直注视着压在自己腿上的侧脸已约莫有一个时辰,似乎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

    他在想,想为什么昨晚会在风唳行面前将自己在族里所受的怨气尽数吐露,且毫无保留。这个问题深深困惑着他,让他一夜无眠。

    而让他困扰一夜的始作俑者倒好,拿他的腿当卧枕,自顾自的睡得死沉,带笑的表情好象正做着美梦一样。

    八成是梦到自己带着大把军饷回乡,呼延律龙心想,不住低笑出声。世上真有像风唳行这种怪人!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风唳行翻了身,露出脸来,方才侧睡时被遮掩住的右颊现下沾了点草地上的沙尘,看起来着实可爱。

    嗤笑一声,呼延律龙倾身伸手为他抚去那些灰尘,也因为两人距离的拉近,他的目光顿在那俊秀的容貌后怎么也很难移开,拂去灰尘的手就这么的停在他的脸上,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动也不动,任由疑惑浮上茫然的眸子。

    第二次相见,被他毫无头绪且相当怪异的胡言乱语困住心神的自己,直至现在才注意到这个让他破许多例的家伙竟然有张俊秀白净的脸。

    北方人不论男女,大都有一张鲜明粗犷的轮廓,胡汉相混的他也不例外承袭来自父亲的深刻五官,一眼就可以看出与中原人稍嫌柔和的脸孔的差别,这是他之所以无法离开北方去当个汉人的缘故。他有汉人的血统,却有一副胡人的相貌与身躯,很难融入汉族当个真正的汉人。」

    虽说大唐民风开放,胡汉融合并不奇怪,但仍并非真正无碍,拿胡汉通婚仍属少见来说,便可知晓一二。汉胡间的歧见并未因表面上的融合而消弭,只是减少罢了,正如汉人自傲其汉族血统,胡人亦同,他之所以两边不是人就在于自己所处的是如此尴尬难解的地位;因此无论怎么做,族人都不会将他视?

    同族人,汉人也很难把他当作汉人。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突骑施族人防止其它胡族侵犯家园的他,之所以赢得武夷达之名,是因为族人怕他不满功高势微而强扣在他头上的名号;

    偏偏,冠他此名的族人又心生不满,总在暗地嘲讽他的血统不正。一方面怕他离开顿失屏障,一方面又不满只有他能抵御外来武力。面对矛盾如斯的情景,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到底在这些族人眼里,他呼延律龙算什么?

    似乎什么都不是。就连在父亲眼中,他也不过是个低下的野种,哪怕体内流有一半承袭自他的血统。

    偏偏他又自陷于一份明知不可能的期待,希冀有朝一日,他的父亲能回头看他一眼,对他投以赏识的微笑。

    若风唳行遇上他这般窘境会怎么做?呼延律龙一愣,忽而低笑出声。

    要他处在自己今日这情况,恐怕他也毫不在乎吧!他想。

    只要有军饷、只要有能满足他的群书可供阅读,哪怕是有人在他面前直指他的鼻子骂他是野种,他都会一笑置之,反而当骂他的人是疯子,依旧神色从容地离开。

    就算父亲一直当他不存在,他大概只有双肩一耸笑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后懒散的离开。甚至,等哪天觉得军饷够了,他便丢下这保家卫国的重责大任,天高地阔四处游玩也有可能。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什么都不在乎、也能随遇而安,却又有他独到的执着与舍得。

    很羡慕他,如果自己能像他一样,就不会有今日的窘境和明知道难堪却又无法放手离去、还徒添自己痛苦的情况发生。

    低声讪笑自己的愚昧,呼延律龙回过神,不料竟对上一双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的眸子。

    早就清醒的风唳行,一睁开眼便看见面前一张茫然的脸遮住自己的视线,他没有出声也懒得出声,就这样静静地打量着呼延律龙。

    从他身上可以感觉到他肩上始终扛着一个又一个的担子,真想不透,他只不过是一个突骑施的兵卒,哪来这么沉重的负担,老是蹙着两道浓眉,像打了死结似的怎么解都解不开一样。

    人生苦短,他过得这么沉重、痛苦是为什么。

    像自己这样多好!得之,我命;不得,我幸。凡事看开一点,日子不就过得轻松自在些!又何苦作茧自缚,把自己丢进理也理不清的麻絮中,解也解不开又缠得自己几乎快窒息身亡。像他能这样过一辈子,他除了佩服自

    恋耽美

章节目录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吕希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吕希晨并收藏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