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鸡精要做大妖怪[出书版] 作者:尘夜

    有!?」

    姬小彩被古泰来凶狠的眼神吓得一缩脖子,乖乖点点头。古泰来这才满意地拍拍他:「去吧。」

    姬小彩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问:「如果我……我忍不住怎么办?」

    古泰来阴森森笑笑:「姬小彩,你现在就想要是不是?」

    姬小彩吓得撒开腿,就跑到后院的厨房去了。他打了水,躲着水面对又想起刚才刚才镜中看到的样子,解开头巾,他呆呆看了会自己头上的白发,末了,使了障眼术将白发遮盖,又细心地梳了发髻,带了头巾,才倒了水,回屋去。

    古泰来已在桌上摆好了热腾腾的早点,等他一起来吃。外头天色如墨,风狂雨急,屋里却是暖洋洋的滋味。古泰来吃了一阵,突然停了手问:「小彩,茶盏怎么都碎了?」

    姬小彩吓了一跳,手里的半个包子都跌到桌上,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捡。他这时才想起来,刚出屋的时候的确曾听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他却没注意到。

    「道长刚刚叫我,我一急就撞到了。」他说得心虚,古泰来却不疑有他,摸摸姬小彩的脸道:「下次不要那么着急,割伤就不好了。」

    姬小彩「嗯」了一声,岔开话题问:「道长,你早上下山做什么去了?」

    古泰来的面色霎时变得凝肃起来:「我下山去宝瓶口附近看了下,雨势很大,江水也涨起来不少,所幸还未到危险的地步。」

    姬小彩有些奇怪:「道长特意去宝瓶口是因为担心这场雨?」

    古泰来点点头:「一半是为了这个,另一半是昨夜师父对我说的话。」

    姬小彩想起来,昨夜古泰来说过空空子师父告诉了他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方式,而且并不难,他当时还要细问,却被古泰来不动声色地便攻城略地,之后累得不省人事,当然什么也没问到。

    古泰来显然也想起了昨夜的事,笑笑道:「欠的债还上了,现在就说给你听。」他说,「我师父说,天庭将我放逐尘世,受罚除妖,万世得归,我要改变这种宿命,有两种方式,其一、将功抵过,杀尽万鬼又或立下其它奇功,挽回声誉;其二、取得足够力量,与天庭抗衡!」

    姬小彩惊得包子彻底掉到了地上:「与……与天庭抗衡?」

    古泰来点头:「没错。将功抵过是最稳妥的方式,但我与师父都认为,天庭并不打算放过我。我出身奇特,始终会令天庭忌惮,从过去到现在,他们无时无刻不在防我,万世除鬼只是种说辞,我想就算万世之后我完成了所有的事情,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我,所以,反过来另一种方式或许更简单,与天庭决裂,获得足够的能力与之抗衡,天庭便再也无法奈我何!可惜就算以我第一世的力量,要与整个天庭抗衡也不可能,更不用提我现在的样子,所以我需要借助其他的外力。

    如今我们在青城山,在岷江边上,此二者皆发自岷山,屈原《九章?悲回风》有云『冯昆仑以瞰雾兮,隐山文山以清江』,岷山出自昆仑龙脉,而岷江从古至今易泛滥成灾,也正是因为岷江中有一条上古神龙。

    昔时盘古开天辟地,清气上升化为天,浊气下沉则为地,灵气充盈其间,生出许多神兽,这条神龙便是其中之一。从古至今,正因有这条龙在,此地才会屡遭水劫,又因他生自上古灵气,神通无边,便连当时的天庭与天帝也未能奈他何,可这样一条神龙却为李冰一个凡人所驯服,这其中定有玄妙!」

    古泰来说到这里,意有所指地顿了顿,随后说道:「世人皆道,昔日李冰治水,凿宝瓶口,建鱼嘴金刚堤乃为神来一笔,引致民间传说纷纭,其中有一种说法便是,李冰治水背后实则有神人指点。小彩,你仔细想一下都江堰中宝瓶口、金刚堤、鱼嘴、凤窝、飞沙堰乃至离堆的位置、方向及彼此相距的尺寸,再想一下青城山上老君宫、天师观所在,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

    姬小彩听古泰来说,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所见,眼睛倏然一亮道:「阵?」

    古泰来欣然笑道:「没错,就是阵!世人只知道李冰父子昔年在离堆建镇龙台,于伏龙观深潭中锁了那尾孽龙,绝不知道李冰的都江堰水利工程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天然化生,后天利导的大阵!

    千年前,隐身在李冰背后的那位高人便是借李冰之手破玉垒山,凿宝瓶口,分离堆,淘凤窝,点断昆仑龙气,又借青城山道家真气,天地相合,人阵相依,以为伏龙之势,但仅成伏龙态势当然不够,人言『打蛇七寸』,龙为大蛇,其理亦然。这位高人借着此阵,以宝瓶口扼住龙头,以凤窝绞住龙尾后,更在这尾孽龙的七寸,上筑鱼嘴金刚堤,下,则钉入了一柄神兵利器!」

    见姬小彩目瞪口呆,古泰来不仅莞尔笑道:「这就是我师父所说,能使我获得抗衡天庭力量的方法。从宝瓶口到金刚堤一带的岷江水底,找到那件上古神兵便是我要做的!」

    姬小彩忽然想到自己当日在宝瓶口山上凉亭边见到的水中缓慢移动的硕大黑影:「道长,我那日在水中看到的难道是……」

    古泰来皱起眉头,有些不确定道:「应该不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条龙应该早在阵中化为白骨。」

    「但是……」姬小彩犹豫着:「道长,听起来还是很危险,就算不是那条龙,这水中也不知会有什么怪物,而且明日便是初七了。」

    古泰来道:「也是,我不会在这时候冒险,不过,这几日村里的确出了怪事。」

    他这话说到一半,突然有什么东西穿破窗棂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古泰来眼疾手快将姬小彩挡在身后,摸出腰间匕首便要削向对方,却猛然住手,只拉着姬小彩退了一步。

    「道长,怎么了?」姬小彩从古泰来身后探出头看,突然惊叫了一声,「三姐!」他将那只浑身羽毛都濡湿了的,看起来气息奄奄的红色小鸟护到手里。

    「三姐,出了什么事,你要派信鸟来找我?」

    鸟嘴里发出微弱的喊声:『小彩,快回来,出事了,大哥他,他不在了!』

    「不在了?」姬小彩还有些傻愣愣地没反应过来,那边却已经哭起来了。

    『小彩,大哥他死了!死了!』

    「大哥他……死了……」姬小彩几乎是无意识地重复,那一边赤羽的哭声却顷刻大了起来,声嘶力竭,仿佛将所有悲恸一泻而出。

    姬小彩摇了摇头:「三姐,你是在说笑吗?大哥他怎么会……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赤羽抽噎着:『小彩,不是玩笑,天庭来了讣告,说……说大哥昨晚被侵入天庭的魔物杀了,尸骨无存……呜……』再也说不出话来。

    古泰来觉察出姬小彩的不对,伸手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低头就看到姬小彩恍恍惚惚一张脸,像陷在梦魇中一般。

    「小彩……」

    「怎么会……」姬小彩茫然无助地看向古泰来,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像寻求一根救命的稻草,「道长,我是在作梦是不是?大哥他怎么会……」他六神无主,手上力气却极大,手指狠狠掐到古泰来的肉里去,痛感令古泰来都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不久前还在一起的,怎么会……我不相信,我没办法相信啊……」

    古泰来很快做出了决定。说:「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什么都没有,你大哥他不一定就出了事。小彩,我现下就陪你回凤鸣山去。」

    姬小彩痴痴呆呆抬起头来,问:「回凤鸣山?」

    古泰来点头:「对,回凤鸣山,这种事情还是当面问清楚比较好,必要时,我还可以想办法上天庭问个究竟,你大哥仙法了得,我不信随便什么魔物就能动得了他,何况还有周召吉在他身边。」

    「周道长?」

    「对,周召吉。本来不该说,周召吉虽托生为人,实则却是天庭的仙,有他在你大哥身边,断不会叫你大哥随便遭遇危险!」

    姬小彩的脸上一下子有了神采,却又很快显得为难起来:「可是道长你的事情怎么办?」

    古泰来摸摸他的脸:「笨鸡,我的事情放个一日、两日又如何,多少世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么几日?再者明日便是初七,我也不会选在这时候冒险。」

    姬小彩这才稍稍定下心来,急切道:「那我们这就启程回去。」

    古泰来拍拍他的肩:「去收拾一下包袱,就算用缩地成寸之法,要赶回你老家也需得几日,至少带些干粮。」

    姬小彩「哎」了一声,赶紧兜了张包袱皮去厨下拿东西。古泰来见他匆匆离去,面上才隐隐现出忧色来。他开了窗,取出怀中纸鹤,用食、中指捏了,口中念念有词,却见那纸鹤扑腾了翅膀,慢慢飞起来,到了空中却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只焦躁地盘旋不住,并不往任何一个方向去。

    古泰来心中吃了一惊,再念咒文,那纸鹤便飞动得越快,依然只是在屋内盘旋不止,古泰来心中不祥预感愈加浓郁,不知不觉加了狠咒进去,那纸鹤如同被两股力量挟持一般,发出微弱呻吟,左右摇晃,片刻后,方勉力扇动着翅膀像要往某处而去,但只将将飞到一半,突地一蓬幽蓝的火焰猛然跳出来,将之无声无息吞噬殆尽,连灰烬都不留。

    古泰来心中一冷,起了算式,掐指以先天八卦推衍前尘后事,他一路势如破竹,循五行变化,逐阴阳生息,倒错因果,颠倒往来,算至最后,竟算出一个死结。

    古泰来不信,再起一式,这次更糟,仅仅算到一半,就失了脉络。

    姬岚野,追无所踪!

    周召吉,死局!

    古泰来都不敢相信自己推算出来的结论,他再待要算时,却见姬小彩已理了包袱冲回来,只得收了算式,面上平静,心中不安却一波高过一波,汹涌难平。

    「道长,都好了,我们现在就走!」姬小彩背着包袱,眼神如炬,「我刚刚想过了,我大哥绝不会轻易就出事,况且我兄弟俩血脉连心,有互通之法,如若发生什么,他绝不会不留只言片语给我,我也不会毫无所觉,如今这样,其中定有问题!我势必要追查清楚!」他说这话的样子,已没有先前的手足无措,反透着坚定与乐观,是个十足成熟男儿汉的样子。这叫古泰来有些吃惊,或许是因为走得太近才没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这个胆小天真又羞怯的小妖怪已经变得与以前不同了,变得更强大也更勇敢!

    姬小彩递了蓑衣蓑笠给古泰来,自己念了避水的咒法,一头便栽进雨里。此时早已过了巳时,青城山间却依旧犹如子夜一般漆黑。姬小彩打了灯笼走在前头,大雨瓢泼,狂风肆虐,便有妖术护体,行路亦是颇多艰难。

    青城山本是道教圣地,山中灵气极重,孕育许多天生天养精魅灵物,姬小彩前日初上山之时还曾见过山中许多精怪,但到今日,却似被斩杀殆尽一般,一路行去,半个不见。整座青城山有若一座空壳,从里到外,一片死气。雨水抽打地面,造成湿滑路径,亦扯起一片茫茫冷雾,远处山头上一座残败建筑孤零零伫立着,几盏惨白灯笼围着它上下摇晃,那是昨夜被落雷击中不慎走水的老君宫。

    姬小彩心中虽记挂着姬岚野的事情,到了此时,却也觉得不对,不由看向古泰来,却见他也正紧抿着嘴,皱起眉头,似乎在想什么。

    「道长。」姬小彩走到古泰来身边,低声问,「你看这山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古泰来微微点头:「刚刚我回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奇怪……」他拉住姬小彩的手道,「离我近些,恐怕有什么魔物作祟。」两人肩并着肩,沿着狭窄山径一路向下。

    两人缩地成寸,走得一炷香时间便要到达山底。而这一路之上,皆是静静悄悄,仿佛除了他俩,便再无活物。古泰来愈走,眉头便皱得越紧,快到要出山的时候,远远望见宝瓶口处影影绰绰的灯火,方才略松了口气,然而就是这时候,突然凭空一声天崩地裂般的炸响骤起,两人只觉得天地仿佛倒错一般,东倒西歪地撞在一起,又东倒西歪地滚到地上,伞丢了,屏障也破了,冰凉的泥水从底下浸透到裤子里,冰凉的雨水从天上灌到脖子里,灯笼掉在地上,瞬间便被狂风扯破,黑夜顷刻席卷而来。

    姬小彩慌里慌张地去摸古泰来,两个人撞到一起,想要站起来,却难以做到。他俩仿佛都被甩在一匹脾气极坏的烈马身上,地面猛烈波动起伏,要将背上的人狠狠掀翻在地。古泰来拼命将姬小彩护在怀里,吼道:「是地动!」

    他这话才说完,又是一声巨响,紧跟着第二声、第三声……那不同于第一次的雷响,是钝物被撞击才会发出的声音,在那沉闷却叫人心惊肉跳的撞击声中尚夹杂着什么活物喘息的声息,如同铁匠烧火炉子的破旧风箱,一声一声,嘶哑难听。随着那撞击的声响,青城山体发生剧烈颤抖,参天古树连根倒下,枝干断裂之声清脆无比,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

    轰然一声炸响过后,整座青城山都摇摆起来,随即却又立刻陷入了叫人不安的死寂之中。

    古泰来扶着姬小彩站起来,两人面面相觑,向山外看去。一时之间,并不能想出有什么不对,但又确乎是有什么不对劲了。不远处,岷江水在河床之中咆哮翻滚,黑夜之中本该无可视之,此刻却犹如有万千盏明灯点在江中一般,将整条岷江都点缀得闪闪发光,而那并不是什么温暖的灯火之色,却是一条狰狞怪物身上的银鳞甲片在熠熠生辉。

    古泰来与姬小彩眼见得那条巨大身影在岷江之中上下翻滚,它扬起丑陋头颅,拍打双鳍,猛然撞向一侧,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但这一次却持续良久。古泰来与姬小彩都听得「喀啦啦」一叠声碎裂的声响,初时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破裂了,等到明白过来却已经迟了,那正是宝瓶口的方向,有着一千五百多年历史的宝瓶口,一直以来担负着引导岷江水流、遏制上古神龙重责大任的宝瓶口竟然被这怪物撞破坍塌,轰然沉入无底漩涡之中!

    姬小彩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糟了,村民们!」疯了一样往石牛镇上跑去。

    第四章  龙潜九渊动乾坤(二)

    天庭令下,雷公布雷,雨师行雨,风婆唤风,电母召电,方成人界风雨雷电,若无令下而自成风雨,是为妖孽!

    此时凡间早已翻江倒海,九重云霄之上,却依旧一派仙乐飘飘。凌霄宝殿之上,仙子霓裳轻舞,随仙乐舞动旋转,带起香粉霏霏,天帝稳居御座之上,手中端着琼浆玉液,将这一出歌舞升平看个实实在在。

    天庭外隐隐传来妖雷震震,沉闷作响,衬得丝竹之声愈发微弱。突如其来一个霹雳,凌霄殿中一根琼玉天柱竟被劈中,霎时玉屑横飞,四散迸射,众仙子惊呼起身,纷纷走避,南天门外一路神将传声:「报!报!报!报!报!」一迭九百九十九声,从南天门外一路推至金碧辉煌宝殿之上,宛若潮涌。

    金甲神将疾速奔入殿内,单膝下跪:「急报陛下,千里神眼追踪所得,下界有异妖兴风作浪,已将七星困龙阵阵门撞破,若再坐视不理,恐上古妖龙复生,岷江泛滥,生灵涂炭,我天庭再遭……再遭……」言止于此,却是再不敢往下说。

    适才歌飞乐飘宝殿之上,立时一片死寂,众仙面面相觑,面面皆是惊惶不知所措。

    金甲神将又道:「青城山老君宫已为妖雷击毁,青城山山野灵气尽数释放犹如脱缰野马,与岷江妖气相呼相应,相唱相合,形成巨大障壁,阻我天界试探,纵千里神眼亦无法再探明其中虚实,其中定有高人暗中捣鬼!」

    天帝不言不语,将杯盏就到唇边,又再啜了一口。

    金甲神将久等未有回复,咬咬牙,斗胆谏道:「请陛下下令派臣等速速下界降妖,再有延误,恐怕……」

    绣金锦袍袖摆轻挥,天帝口道:「退下。」

    金甲神将以为自己听错,愕然间:「陛下?」

    御座之上,天帝冷眼下视:「朕命你退下。」

    「陛……」天帝微皱眉头,金甲神将即刻噤声,心中纵有万般不愿,亦只得抱举行礼:「得令。」疾速奔走而下。

    他人虽已走,凌霄殿上却再不复初时宴饮笙歌。下界青城山出事,众仙早有所闻,却不知闹到如此地步,思及尘封腥风血雨,便有不少老迈仙人当庭打了哆嗦。

    天帝不言不语,环视殿上一周,心内已是了然,冷冷一笑,挥手道:「众仙家也都退了吧。」

    众仙相视片刻,终于鱼贯出殿,热闹繁华转瞬变作一片清冷空寂。

    外界妖雷依旧震震,天帝独个坐在宝座之上,曲起手指似要掐算,却只起了个势,便又放下了。

    初时不知,只因未想到、未料到,此时再想,便是一目了然,过去已知,未来难测,何须再用神通掐算?他自斟自饮,殿外异雷动天撼地,妖行鬼潜,妄图动他天界清净,不过须臾便被守门天将清理得一干二净,只犹有细微凄厉叫声传入耳中,昭示形势险恶。

    他冷笑,无怪乎千年来遍寻三界亦未能找着那人尸首;无怪乎千年前修罗海中平白生出鬼茧,飞速成熟;无怪乎古泰来这一世入凡尘从头起便脱了轨道生出诸般变故;无怪乎就连他都被瞒在鼓里;更无怪乎那妖物能算准他神力最弱的时候来冲撞困龙法阵……金甲神将怎知,那阻挡天界试探的正是上古逆天之阵,妖邪毒辣,变化莫测,此阵一启,他天界天兵入内不死则毁。

    他气极反笑:「好好好,你这一步暗度陈仓虽是妙招,只是,就算朕是这天庭之首,亦需为千年前逆天之过承受苦痛至今,以你道行能耐,似这般烧老君宫,破困龙阵,养异妖,活孽龙,当真以为天命顺逆都在掌中?」

    天帝掷下酒杯,拂袖而起:「我便等着,等着看你和他如何落个五雷轰顶,神形俱灭!」

    风狂雨急,雷霆震怒!

    姬小彩妖力释放,在雨幕之中于身周撑起一圈保护障壁。古泰来与他并肩奔跑,身上清气流转,护己前行。四面早已是一片凄凄茫茫,岷江水流滚滚翻腾,犹如底下一丛三昧真火熊熊炙烤,将一江雪水尽数煮沸燃爆。江中妖物撞塌宝瓶口后仍在四处游走,硕大尾鳍拍打江面,将漂浮船只击个粉碎,江水四溅,碎末乱飞!

    水势还在涨!涨!涨!

    栖凤窝中石牛马皆已没顶,飞沙堰洪水咆哮奔腾,内外金刚堤勉力支撑,鱼嘴风雨飘摇,横跨岷江江面的安澜索桥有似一艘失了桅杆的小船,苦苦挣扎着发出嘶哑求救声响。

    姬小彩与古泰来越往前行,地势便越低,脚下积水从脚踝到膝盖,又往腰上逼去,两人不得不纵起术力,踏水而行。肮脏的水流在他们脚下翻卷击打,江中鱼虾翻了肚皮,横在水上,一派凄惨景象。

    姬小彩心内焦虑无比,不知镇中居民是否安全,思及小镇所处位置,更是心惊肉跳。他这时不得不将自己大哥之事暂放脑后,只恐自己到得晚了,不能多救一条人命。所幸那石牛镇虽所处玉垒山,极近内江,却刚好在一处高地上,又离宝瓶口尚有一段距离,江水未曾将之完全淹没,但宝瓶口坍塌还是牵连地动,使得镇中房屋跟着崩毁碎裂,如今江水倒灌,加之大雨冲刷,镇中水势已到了成年男子胸口。

    姬小彩与古泰来匆匆赶到之时,正见到镇上青壮年于齐胸深水中艰难跋涉自救,有人肩担头顶,有人手抱背负,将镇中老幼妇孺及抢救得及的食粮向高地转移。姬小彩见到六嫂趴伏在一个青年后生肩上,她双目微闭,面色苍白,额头一缕血迹,但呼吸尚算平稳,大约是受了轻伤,又被惊吓着了,故此未曾醒转过来。

    顺着他二人所行方向望去,但见村北一块高地上已聚集了许多人,那是村中祠堂所在,种得一棵大榕树,树身粗壮,遮天蔽日,可见是块风水宝地。现下村里的老人和孩子都被安置在祠堂屋舍之中,其余人则立在院子里,围着祠堂的墙壁已塌了一小半,如今用糠谷包袋堆着,但还是没了水进去,远远望去,祠堂里灯火影影绰绰,凄苦之中倒尚有几分人气。

    姬小彩见那几个搭救镇民的青壮年行路艰难,当即双手交合,便将身上妖力来做助。他吐息运气,双掌间生出七彩光芒,变幻手势,简单明了念声「开!」,妖力便自他身前赫然激荡而出,于那及腰深的大水之中硬生生破开条一人宽,数丈长的道路,直达镇北祠堂。几个救人的汉子在一旁都不由看呆了,姬小彩却低喝道:「还不快走!」

    水势太过凶猛,他小小一个妖怪,哪怕运起全身妖力与之对抗到底只能撑得一时,更何况他这一阵妖力虽涨了不少,但每至运用,却总觉丹田处隐隐作痛,更隐然觉得其中妖力虚浮,不知何时便要一空,是以格外焦急。那些汉子听了,赶紧拔足沿着道路飞奔,来去几个回合,便将村中人都接到了祠堂之中。

    姬小彩见人都已走空,方才松了口气,收了妖力,再要看下一步该做什么,一回头,却见古泰来正望向宝瓶口坍塌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两眼失神,全不似平日模样,更不知已看了多久。姬小彩心内不安,不由得拉了拉古泰来的手臂,但古泰来却好似不知不觉,也不给他一点回应。姬小彩心里不祥预感更甚,又再重重拉了他一把,古泰来才回过神来,低头问:「怎么了?」

    姬小彩问他:「道长你怎么了,我刚才拉你都没有反应?」

    古泰来愣了一愣:「是么……我……」他看向滔天汪洋,像是自言自语道:「我听到有人在叫我,你听到吗?」

    姬小彩心中一凛,竖起耳朵来听,耳里却只有江水滚滚声响和碎砖断瓦落水之声,不由更加不安,说:「道长,我什么都没听到,你是不是听错了?」

    古泰来面上现出迷惑神色:「你听不到?」他顿了顿,对姬小彩说,「可能是我听错了。」话是这么说,面上的神色却不是那么回事。

    姬小彩急了,二话不说,咬破自己手指,便画了道驱邪血符印在古泰来手掌之上。他担心古泰来是被妖物迷了心智,而他这么担忧是有道理的!青城山灵气丰沛,易生妖邪,古泰来虽则道术超群,但此时正是初六,明日便是他失去浑身本领之时,这时的他比起普通人反而更为危险――道行高深却衰弱的修仙人往往是妖魔鬼怪觊觎的好「食粮」,尤其如今都江堰一带实在怪异出奇!

    古泰来对姬小彩的举动有些惊讶,但姬小彩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只是乖乖看着。姬小彩画完符,又抬头认真端详了一阵,见古泰来面上并无不祥之气上浮,才略放下心来,古泰来并未着了道,但也依然无法解释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古泰来这时才注意到镇中居民已尽数转移到高地之上,愕然道:「村民都已经转移过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我刚才……」他低头像是有些茫然,自言自语,「到底怎么回事?我是怎么了?」

    姬小彩也不知古泰来是怎么了,心内不安却还要出声安慰,忽听得惊天裂地一阵嚎叫声响,天地之间随之霎时腾起一股冲天妖气,那妖孽之气如此兴盛,以致于百里之内,树木皆萎,石牛镇祠堂内榕树瑟瑟发抖,栖身于树荫之下的先祖英灵发出痛楚呻吟,镇民个个面露惊恐。

    却见不远岷江之内,那银鳞怪物已找着新的攻击目标,正张了血盆大口,一口叼住金刚堤撕扯不已。金刚堤本是以竹笼装了石块堆积而成,又涂铺了泥沙,如今被它撕扯开来,仿佛块糕饼一样,在那怪物利齿之下,寸寸蚕食。竹笼、杩槎之类都被扯开,而这怪物口嘴也被竹篾碎石刺得鲜血淋漓,森冷利牙发出钝声断裂,它却依旧不管不顾,只是狠命撕咬,看着叫人心惊胆战。

    姬小彩忆起古泰来所说,都江堰乃是个绝阵,宝瓶口镇着龙头,栖凤窝绞着龙尾,金刚堤便钉在那上古神龙七寸之上……难道,这平白无故冒出来的怪物是要复生那上古妖龙?

    此念一起,姬小彩只觉从头顶心一路凉到了脚底心。如他所料是真,这石牛镇也好,都江堰也好,乃至整个成都府及至天下苍生,岂不都要再遭生灵涂炭?而他一个小小妖怪,届时自保都是难上加难,又如何能够再帮到别人?

    古泰来似乎也与他想到了同一个方向,面上神色难看至极。他自怀中掏出明黄纸鹤,口中念诀,纸鹤登时展翅而飞,化作一道黄光,直扑青城山,姬小彩知道古泰来这是通知他师父前来相助。

    古泰来放飞了符鹤,又将身上蓑笠解了,衣衫除尽,露出精实胸膛臂膊,只单着一条裤子。此时天气已冷,又是大雨滂沱,古泰来虽有道法护身,也很快冻得嘴唇发白,他却并不在意,将自己道袍里衣一一撕碎成条,又自腰间八宝绫罗包里取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一时是个墨斗,一时又是些零碎的木工件,一根桃枝,另有几块碎玉和一方罗盘,除了罗盘,全交在姬小彩手里。

    姬小彩见古泰来以那罗盘定位,上观天象,下查水脉,横平竖直,在祠堂门口着水,左走七,右走四,来来去去,猜他是要布个什么阵,便抱了东西紧紧跟在古泰来身边。

    果然古泰来走得不多时便定了位置,他空出手来将腰后拂尘取下,以短匕在拂尘头狠力一削,那诸多银丝便被齐齐削了下来,古泰来将之递给姬小彩道:「拿着。」姬小彩就手过来,古泰来便将那失了拂尘丝的拂尘柄往水中狠狠一插,跟着口中念念有词,这咒法发音极其古怪,姬小彩闻所未闻,浑不似他从书中所悉道家之术,音节古朴又神秘无比!

    说也奇怪,随着古泰来口中咒诀一一吐露,原本急速回荡涌入的水势竟似被扼住咽喉一般慢慢缓和了下来,那根拂尘柄本没在水中,随着咒语轻诵,水势却渐渐开始围绕拂尘柄的周围打转,跟着竟往后齐刷刷退了半尺,露出泥泞土地来。古泰来见地面露出,便将罗盘递给姬小彩,又取了墨斗,在地上自顾自弹起墨线来。他这墨斗中装的却不是墨汁,而是丹砂之类,着地便犹如跳起一蓬明晃晃的火焰。

    古泰来在地上划出丹砂线,又沿着画好的线,每隔一段距离便管姬小彩要一个木工件放下,姬小彩这才发现那些木工件乃是被雕凿而成的小小人儿,个个皆是道童模样,馒头样的手,手心空攥着。古泰来将道袍布条裹着一撮拂尘丝从那些小人的手心里一一穿连,片刻便拉起一道防线,如此这般放了九尊人偶,又比着拂尘的位置,在另一端插下桃枝,随后,他跳过糠谷袋,在进祠堂的路上走着罡步,测算位置,埋下了碎玉,统共足七块,最后,古泰来将剩下的布条连成两条绳子,从拂尘柄与桃木枝两头分别拉向祠堂,系紧在廊柱上,方才收了工。等他做完一切,祠堂内的江水已然都被倒抽,露出湿漉漉的地表,整座祠堂,俨然一方幸存孤岛。

    古泰来又来回看了一圈,才对祠堂中的镇民道:「众位乡亲请放心,我已布下避水之阵,一个时辰之内可保大家安全,之后我师父他会赶来,想办法带大家离开这里。」

    祠堂内立时发出低声欢呼,石牛镇的镇长问古泰来:「小古那你呢?」

    古泰来将匕首抓在手里道:「我自然要下江去斗那怪物,它若不死,便是祸害。」

    姬小彩听得心头一颤,赶紧抽了自己妖剑,对古泰来道:「道长,我与你一同去。」

    古泰来却道:「你留在这里。」

    姬小彩急了:「为什么!我要同道长你一起去!」

    古泰来叹口气,也不顾众人,将姬小彩拉到一旁,低声道:「小彩,你必须留在这里。」

    姬小彩心里疑惑也气恼,问:「为什么!」

    古泰来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他俩,才皱起眉头道:「这事里恐怕有古怪。」他斟酌着词句,「这妖物出现得突然,又似乎知道岷江江底镇着妖龙,甚至知道那龙是如何给镇住的,我猜它背后有高人操纵……」

    姬小彩赶紧道:「那我更要陪道长一起去,妖怪不简单,道长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古泰来斩钉截铁:「不行!」

    「道长!」

    古泰来压低了声音,终于道:「其实,我担心我师父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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