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鸡精要做大妖怪[出书版] 作者:尘夜

    口粥,漫不经心道:「你拿了我留的书信果子当是破了我的障眼之阵,为何不在观里休息要跑到这里来?」

    古泰来默然不语,空空子也不以为忤,只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也会怕。你与那小妖怪有这样缘分,算是天数之外,叫人意外。」

    古泰来忍耐道:「师父,小彩他……」

    空空子放下筷子:「你不是带他回来瞧三生镜吗?他如今应已瞧着了。」

    古泰来闻言,高大的身躯整个都随之晃了晃,撑着桌子,像是自言自语:「是么,他已在瞧了?」

    空空子点点头:「难得你犹豫不决,为师便替你拿这个主意。」

    姬小彩面前是一块水平如镜的磐石,无须靠近,便能从其上流泻的灵气感知这并不是块普通的石头。空空子告知此乃可溯前尘往事之三生灵镜,便留姬小彩一人,兀自出门去了。此时空室静寂,姬小彩连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可听得一清二楚,三生镜在他眼前岿然不动,似是料定再多犹豫不决,来人最终总会上前。

    姬小彩深吸了数口气,方才小心谨慎靠近那块磐石,明镜一般的表面映出姬小彩模糊影像,此外并无异常。姬小彩等了一阵,见什么都未发生,思量了下,小心翼翼伸手向那磐石镜面摸去。

    最先感触到的是凉意,那是种秋日清晨般的薄凉,并不冻极,却让人心头为之一颤。姬小彩指尖轻触镜面,须臾便有灵气由四面向他指尖围拢来,三生灵镜散发出浅蓝色的丝丝灵气,一层一层缠绕而至,初始并不觉得异样,不过片刻,那些灵力却已汇聚成网,空中显形。

    姬小彩吃惊地看着那些灵力在他周围几成实体一般,互相连结盘纽,飞速旋转着钻入他指尖所指之处,他试图将指尖移开些,却发现自己已被牢牢吸附其上,正要用力拔开,忽地却有什么东西自那磐石之中钻出,猛然缠绕到他手腕之上,触感柔软寒凉,姬小彩心内一惊,那东西却已狡猾攀至他肘处,跟着将他重重向下一拉,姬小彩立刻头重脚轻,整个人倒栽葱地被提起,向那磐石中狠狠掼去!

    他心中慌乱,急提起妖力想要护住自己,这一运力却又是一惊,他那一身妖力仿似被无形之手抽了个一干二净,内腑妖丹之内,竟是空空荡荡,几如空穴。眼看就要撞得头破血流,三生镜的镜面却忽如流水一般向四面分开,姬小彩整个人便这么没了进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姬小彩发现自己已莫名来到了一处空旷野外,头顶是清冷夜空,一轮硕大圆月高悬其上,无星亦无云。姬小彩几乎是才恢复了知觉便本能地就犯了恶心,捂着嘴干呕了几声才勉强将不适感压制下去。这旷野上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而强烈的血腥味与霉腐臭味,中间又夹杂着股奇特香味,似是肉香。

    姬小彩压抑心神,闭了数回眼睛才敢放眼望去,只见这一片旷野之上竟是尸横遍野,怵目惊心。不知多少尸首堆积此处,残肢断臂比比皆是。尸首中年深日久的已然化为白骨,新鲜才死的则维持着死前的惨状,开始腐化的爬满了蛆虫,更有不少尸身入被大火炙焦,尸油流淌各处,焦肉散出喷香,几如地狱。

    姬小彩觉得一阵晕眩,掐着虎口方才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虽不知自己如今身处何时何处,细一思量,也明白自己此刻想必被三生镜带回古泰来前世,又因不知是哪一世,势必要寻到线索方能找到古泰来所在,故此强忍着恶心,开始高高低低在那战场之上行走。

    四处无人,他独个与大堆尸身白骨共存,翻找可兹查询之物。只见地上偶有完整尸身所穿所戴皆非本朝之物,也非前朝制式,姬小彩搜括他五百年生涯所见,竟未寻得一丝线索,似乎这些死者皆是无数年前的久远之人,而尸身上的衣服彼此也竟处在不同时代。姬小彩开始只当这旷野乃是古时两军交锋所在,故有如此惨状,渐渐地便又猜测是否殉葬墓坑,如今走了不知多久,眼前场景依旧未有变化,眼前一片开阔,尸山尸海仿佛无穷尽也,心内不由又惊又惧。

    他寻了一处高岗爬上,抬目望去,不由得整个人都颤了一颤。

    眼前所见竟如汪洋大海,浩浩汤汤,远不知何处是界,中间高低土丘错落相接,无数尸身或卧或坐或躺,有露天,亦有半截埋在土里的,除了蛆虫,便见不到任何活物。姬小彩几乎要瘫倒地上,眼前之景足以令人发狂,更何况他丝毫查不到古泰来任何线索,他不由惶恐,莫非古泰来便是这无数尸身中的一具?

    思及此,姬小彩几乎是疯了一样地跳起来,四处翻拣尸首,虽明知这并非他现世所认得的古泰来,但一想到古泰来也可能在这尸山之中,姬小彩便不由得心焦如焚,也丝毫未曾想起如若古泰来已化作白骨一具,他又如何能认得?

    忍耐着满身的尸臭和恶心,姬小彩拼命在尸山之中寻找古泰来,不知翻拣多久,忽然只觉得眼前一黑。他迟疑了片刻方才明白过来,抬头望去,却见原本硕大的银月不知如何消隐了踪迹,沉重的黑暗便这般压迫过来,他如坠入无底深渊一般,前后左右尽是无尽之黑,眼不可视物,听觉却变得分外敏锐。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只听到四面皆是oo声响,仿佛有无数暗物隐身在这黑暗之中悄悄前行,土坷被拨开,有什么东西从地底钻出,轻声地,悄悄地,但是细微的声响还是出卖了它们的举动。姬小彩觉得浑身发凉,他感到有东西从他脚背上拂了过去,带着彻骨的冰冷,他一动都不敢动,明明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吓出一身冷汗,也不知是否因为身处不属于自己的世间的缘故,却浑身干燥,只是发冷、发颤。

    细微的声音逐渐增多、增大,它们彼此交叠、累积,很快汇成潮涛般的一片又一片,那声音如同能控制人的心智一般,每一下都像锥子一般深深戳刺刮擦在人心最软弱的部位,叫人崩溃。姬小彩孤立无援,却知道一旦屈服便是不妙,遂忍耐着咬紧牙关,一面捂住耳朵一面在心中暗自抗衡,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声音模糊成一片,突然又一声「彭」的声响,姬小彩眼前亮了一亮,再紧接着便是「彭彭彭」四面作响。姬小彩眼前竟燃起无数幽蓝色火焰,如同有看不见的引线在引燃一般,火焰从他面前一路铺陈开去,眨眼之间,这荒原之上已成了一片光的海洋。幽蓝色的火焰摇晃着,如同无数抽自尸身中的幽魂排列成行,自觉并缓慢到迅速地开始向前方某处汇聚而去。

    姬小彩置身其中,却未引起任何关注。有火焰滑过他的身边,姬小彩细细望去,却是一惊,在那些火焰之中竟包裹着一张张影影绰绰的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神情麻木,面容呆滞,长相各异,仿佛来自不同种族。姬小彩看着看着,心头莫名像有什么闪过,却一时抓不住,不由得迈开步子跟着火焰移动的方向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身周渐渐围拢起淡淡烟霭,翻涌着聚拢浓重,很快使人无法看清几步外的东西。姬小彩回身只见一片茫茫烟海,知是已没了退路,便紧紧跟着身边的火焰向前而去。

    步步未知步步行,姬小彩不自觉停下脚步的时候,呈现在他眼前的乃是两座拔地而起,直插云天的高耸山壁,山不知多高亦不知多广,两峰对峙,中间却是一条一人宽的小道,如同天生一对门扇。姬小彩正自犹疑前方是什么,只觉得自背心吹来一股猛烈冷风,几乎将他掀了个b斗,他跌跌撞撞,勉强抵住一边的山壁才稳住身形。眼前烟波被那风势扫荡一平,无数火焰疯狂涌动着向山中罅隙涌入,争先恐后,仿佛慢不得一刻,不知是它们带起了风,又或是风推动了它们,姬小彩只觉得眼前一片刺眼的光芒,不由得紧紧闭上了双眼。风声呼啸,在他耳边呜咽作响,有似无数亡魂暗夜鬼泣,鬼泣声响彻一片,惊涛怒雷,勾魂夺魄,叫人闻之心胆俱摧!

    姬小彩被震慑心神,难受得佝偻身体,他已无妖力护体,不堪一击,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此处,忽地却觉胸口一暖,有股不知何来之力自他膻中穴款款升起,流遍身体各处,护他心智,助他御敌,姬小彩伸手向胸口摸去,触到温润暖和一块玉,正是古泰来送他的护身玉佩。

    他将那玉石掏出来,却见暗夜之中,玉身晶莹透澈,散发着淡淡金色光芒,古朴花纹隐隐流光,仿佛什么宝物。姬小彩戴了这玉佩许久,从未曾发现此玉有何玄机,而问起古泰来,他也只说是自己从小戴到大的物件而已,并非什么神物,哪想到此刻居然会有这等妙用……

    姬小彩有了这玉佩护身,再不犹豫,扶住山壁向那罅隙中挪去。幽鬼夜啼,泣血怨毒,他走一步亦无比艰难,一刻仿若一世,不知多久,却见前方无数光焰团团围住个什么,他身边无数火焰亦是奔那处而去。姬小彩加紧步伐,眼前山壁所夹小道尽头却是个谷地,他只向其中跨入一步,便觉得身上所有重负仿佛都刹那消失不见,呜咽声停,压迫心智的外力也消弭干净。他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在他面前,无数光焰如同飞蛾扑火般涌向一颗飘浮在空中硕大无比的鬼茧,那茧洁白无比,光芒四射,约有一人高,如同活的一般一张一缩,像呼吸,像吞食,无数光焰被其吞吐没入,茧身便因之更添耀眼光芒。

    姬小彩心中「咯登」一声,不祥预感更甚,总觉得自己似乎曾在何处听闻过类似的场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这样战战兢兢注视着那鬼茧,俄而耳中听得轻微一声「卡啦」声响,那茧子表面突起一块,掉下了一些渣渣,紧跟着姬小彩却惊恐地发现愈来愈多声响从那茧中发出,鬼茧表面随之开始拼命蠕动,一会这里突起一块,一会那边凹陷一块。姬小彩忍不住想到蛾子出生的过程,那茧子里像是有什么即将要出来……

    姬小彩吓得几乎要喊出来,掐着自己的大腿,拼命要自己保持冷静!

    光焰仿佛感知了鬼茧的变化,愈加疯狂地向鬼茧涌去,形成一条光的巨龙,鬼茧中的东西也开始拼命吞噬起那些来自幽魂残躯的供奉并愈涨愈大,愈涨愈大……似一个饱食的人,再无法吞食更多的时候,姬小彩但听得一声清脆撕的裂声响,从那鬼茧中竟伸出一条手臂来,跟着又是一条,两只手臂抓住鬼茧的外壳毫不犹豫地撕下,整个茧子便如同脆纸一般,一片一片地风化落下,尚未着地便化作尘灰,飘散不见。最后是「咚」的一声,从那茧子中落下来一个赤身裸体的人,那是一具男性的躯体。

    姬小彩捂住嘴巴,他蓦然想起了自己之前苦思而不得的东西,那是不知多久之前,久到姬小彩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娘说给他听的三界轶事。

    「有神鬼妖魔,不得善终者,必涉修罗海。是处无尽原也,无昼也。夫神鬼妖魔,但涉其中,必失心智,忘根本,或自相残杀而亡,或饥馑疼痛至死,世间无数凄苦折磨,尽加其身,因生至阴至怨至毒之气,积聚终日,不得散,遂称修罗海。若得天时地利,数千年织鬼茧,生魔物,又数千年熟,破茧而出,谓之『天鬼』。」

    姬小彩看到他站起身,他的身上还沾着初生婴儿才有的黏液,他将头发拢到脑后,露出一张刚毅的面容。姬小彩胸中发出低低悲鸣,是古泰来!

    《第三册完》

    文案

    千年硪恢倍糁粕瞎派颀的瓶口,

    在古泰砗图小彩眼前坍塌了。

    急於阻止的古泰黼b身迎向未知怪物,

    榱吮wo百姓留守的姬小彩,即19Φ氖恰…?

    同r,桃庾凡楣盘磉往的姬挂埃

    殊不知自己正逐u逼近危u,

    甚至14虼烁冻o法承受的代r。

    螳螂捕s,s雀在後,l才是最後的倮者?

    局中局、中,又i}逐一揭露!

    《山u精要做大妖怪》精采完y篇──

    究竟小菜u能不能克服f的重重困y,成功把面c道l娶回家呢!?

    卷四

    第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白光在空中急速盘旋一周,落到地上,化出人形,正是姬岚野。

    一别不过凡尘十数日,对于天庭而言,短短不足一炷香,姬岚野却觉这天庭在他眼中已有了些微的不同,比之从前更冷,也比之从前更静,好像反不如凡尘喧嚣令他觉得适意。

    思及适才被他用了法术摆脱的周召吉,都被捆在树上了还要喋喋不休,他眼中就有了微微的笑意:「笨蛋!」但笑过后却也有莫名的担忧,他想起周召吉拦阻他时说过的话:『小野,停下你手头的事,趁还来得及!』

    手头的事?

    姬岚野暗想,周召吉如何知道他在查什么又凭什么来警告自己?就算他知道自己正在彻查古泰来前尘所起,一个凡人又或者一个谪仙,哪怕他的前尘不在天界明示可供查阅的卷宗之中,也不过说明此人因犯过错、作过恶,被特别与他人区分开来,但也仅此而已,难道还能翻过天去?毕竟若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天庭如何能放他在人世逍遥,他又如何只小使手段,托了同僚,便能取得机密卷宗?

    姬岚野在心中冷笑一声,古泰来此人一身戾气,却妄想染指他最看重的小弟,实在太不自量力,至于在那古城之中,从他身上不迸发的强大、霸道而阴戾的力量,姬岚野也有了某种程度的猜测,相信过会便能得到答案。

    天宫朱栏玉砌,赫赫光华,南天门威严庄肃,姬岚野缓步向内走去,念着相约时辰未到,一路又未见着旁人,便有余裕边走边想些闲事。他正思考着坐实了对古泰来的猜测后,如何劝说弟弟小彩回乡,这便未免又想到姬小彩身上近来莫名涨溢的妖力,神色一时多添了几分忧愁,不由自语叹道:「这却是为何?」就听到有人在一旁接了句:「何事叫姬贤弟如此伤神?」

    姬岚野吃了一惊,赶紧转过身去看,便见着他在南斗星君座下一同共事的同僚紫清仙君正笑嘻嘻地站在他跟前。

    说来天庭仙人也分三教九流,上位的星君之流自是孤高清傲,难以接近,但凡自降生便在天庭的仙人也多半眼高于顶,真正如姬岚野这般是靠自身修行得以飞升仙界的,在这天庭为数不少却普遍地位不高,就连姬岚野本人若非实力过人,也捞不到这南斗星君座前的位置来做,但这其中也有异数,说的就是这紫清仙君。

    按说其在天庭年月已长得几乎无人能数得上来,又传闻其实力过人,就连南斗星君对其都要敬上几分,却至今只做份文书工作,平日负责抄录誊写,清闲是清闲,却是个芝麻大的小官,与之资历实力未免不符,可这紫清仙君却从不抱怨,反而很是安于现状,似是乐得做个散仙,这也是姬岚野与之能相处融洽的原因。

    姬岚野此时见是紫清仙君出声询问,先在心里快速计较停当了,方才团身一揖道:「见过紫清仙君。」

    紫清却不搭话,将姬岚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方才开口道:「听闻姬贤弟告假回家探望亲人去了,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姬岚野恭敬回道:「走至半路,想起有件公事尚未处置妥当,是以临时折了回来,刚才想得烦恼,不禁脱口而出,叫仙君见笑了。」

    他这样回答,自是留了后招的,连是何公事,办至何处都已事先套好了,只待问起,便以之应付过去,却没料到紫清只「哦」了一声,拱手道:「既是这样,便不阻贤弟办事了,我上云上真人那儿吃酒去,告辞。」说完,飘飘然便纵远了,只留个背影。

    姬岚野心中疑惑,却又说不上来这没头没尾的一出是怎么回事,思来想去也嚼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暂且放下了。他先上南斗宫里去提了几个卷宗当作掩饰,南斗星君这会出门赴宴,人不在府中,正如他所料,他交代了看门小童自己有些公事需要去北斗星君宫中走一遭,跟着便驾起祥云,往北斗星君府去。

    北斗星君果然也不在府中,他谢过小童的盛情,说自己在堂中稍等片刻即可,遣退了那小童,待四下无人,使了个仙法做了傀儡替身,自己化作一道白光,穿窗而出,几个起落,便到了约定地方,那人果然已在擎天柱下候着他了。

    姬岚野素来行事小心,将四周都查看一遍,方才现出真身,在那人肩头拍了拍,唤他名字:「文心。」

    文心是个一身朴素衣裳的青年,相貌平常,弓背立着的样子使得他看起来有些畏首畏尾,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姬岚野这一叫,几乎吓得他跳起来。姬岚野赶紧按了他的肩膀,将他定在原地道:「别怕,是我。」

    文心拍拍胸口,左右张望一阵,确定确实没事了,这才小声道:「参见仙君。」

    姬岚野像是觉得有些好笑,打趣道:「怎么片刻不见,你胆子就被猫儿叼去了?你们北斗星宫出来的人都似你这般胆小么?」

    文心却还是难掩慌张神色,只道:「仙君你不要笑我了,你要的东西我替你拿出来了。」说着,他手上光芒一现,便多了几页纸张,他似是将那几页纸当作毒蛇猛兽一般,一骨脑儿全塞到姬岚野手中,跟着退后两步,离得远远的。

    姬岚野这时就觉得有些不好笑了,将那几页纸攥在手里道:「文心,你这是什么意思?早先托你办事的时候,你倒是答应得利索,怎么这会又后悔,想是嫌我位卑职低,要与我撇清关系了?」

    文心懊恼道:「仙君莫要说笑。文心早年蒙仙君搭救才不致灰飞烟灭,为仙君做事,文心在所不辞,只是……」他咬着下唇,似是犹豫许久才道,「兹事体大,仙君你看了便知,且文心以为仙君切莫再追查下去为妥。」他说完急急拱手道,「文心不敢离开太久,就此告辞。」骤然化作清风消失无踪。

    姬岚野皱起眉头,半晌不曾言语。过一会将那几页纸揣在怀里,也纵起一道光芒离去,却不知道自己走后,有人从那擎天柱后缓步踱出。

    姬岚野回了北斗星宫,见自己设的阵术并未动用,便知无人来扰过自己,遂放了心,收了仙法,现了身出门去。北斗星宫的几个小童正在偷懒闲谈,见他出来,赶紧立起身来。姬岚野笑道:「看来你们星君一时半刻也回不来,我就借几册公文回去参详一下,不知可否?」便有个管文书的小童听他说话,拿了他要的几册不怎么重要的卷宗来,姬岚野将之揣在怀里,离了北斗星宫,往他自己的住处去了。

    到了府中,他先设了术阵,方才关了门,拿适才文心交给他的几页纸来看。文心原在北斗星君府中当差,早年曾蒙姬岚野搭救性命,如今已然他调,但因对北斗星宫了如指掌,姬岚野便托他偷份公文出来瞧瞧。

    按照姬岚野所想,南斗主生,掌天下凡人福禄,古泰来此人前尘今世皆不在南斗星宫中,便说明此人身世特殊,再观其能耐,便不由猜测此人曾是天界之人,可能铸了大错,被贬谪下界受罚,因此穷困潦倒,福禄不在南斗星宫管辖,但无论如何,其生死劫数都在北斗星宫管辖之中,而他一身阴冷术力又正证明了他过去若不在地府任职,便在北斗星君座下。

    姬岚野正是因此二种猜测,分了两条线去查探,地府那条线断得很快,虽则古泰来今世只是个凡人,但奇的是,他在地府似乎有些人脉,而关于他的来历则根本不记录在册,因此只剩了北斗星宫那一条线,而文心适才的反应恰好就证明了这一点。

    姬岚野迅速翻看过那几页纸,眉头时而蹙紧时而又放松,看完许久也不曾言语。文心抄录的正是北斗星君自己掌管的一些贬黜仙人的记录册子,其中便查到古泰来来历,正如姬岚野所料,古泰来不仅曾是天宫之人,更曾在北斗星宫任职,而出人意料的是,他与姬岚野不同,古泰来并不是个普通下属,相反,七世之前,古泰来竟是北斗星宫的主人!

    册子记载:「天帝新历三百二十二年元月,北斗星君囚私情犯下重错,致万鬼出逃人界,凡世生灵涂炭,动荡百年,后为天庭捉拿,罚北天门外受万雷轰击之刑,毁去仙体,重入凡尘,历万世尘劫,孤苦伶仃,颠沛流离,非荡尽昔日出逃妖魔,不得洗清冤孽。」

    姬岚野想,这短短几句话道清了古泰来的出身,如今在凡界的缘由,以及他只降妖除魔规矩的由来,但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他想起适才文心紧张的态度,劝阻自己不要再追查的话,似乎与这几页纸并没有特别紧密的关系,难道文心给他的并非全部,他还隐藏了什么?

    姬岚野这么想着又将那不多的几页纸来回看了几遍,除了最初记载的对古泰来的处罚,之后便都是对古泰来入凡尘后各世的概略记载,一时是王一时是僧一时是道,一时又是乞丐,尝尽人世各种苦楚,世世皆不得善终,至今已是第七世……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姬岚野忽而脑中灵光一现:「七世。」

    古泰来受罚,仙体尽毁是天帝新历三百二十二年元月事,而今却已是天帝新历一千三百七十四年了,换言之,在一千多年的岁月中,古泰来仅仅只转世了七世而已。姬岚野迅速又将那些纸看了一遍,没错,古泰来每一世都未曾活过一个甲子,最少的那一世,仅仅二十多岁,便遭厉鬼杀害而亡,这其中多余的岁月,古泰来的魂魄又在何处?

    姬岚野想,文心在北斗星宫当差多年,必定也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一千多年轮回七世……

    慢着!姬岚野手指叩击着桌面,古泰来身为北斗星君的那一世是第一世吗?如若是的话,便证明他是天生天养的仙人,可如果是天生天养的仙人,又怎会记载他上天殿承旨意接掌北斗星官的官职?南斗星君可是生自南斗星,生而便为南斗星君的……

    姬岚野越想越觉得离奇,思绪兜兜转转,根本未注意到早有人破了他的术阵,入了他的府。直到听得一声咳嗽,姬岚野惊得当即跳了起来,情急中想将那些纸在空中焚尽,却被对方快了一步劈手夺了过去。姬岚野还待挣扎,抬头见着来人样貌,却当场目瞪口呆,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姬小彩从那小小道观里出来,日头还挂在天上,晃得他有些眼花。手心是凉的,腿也是软的,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该往何处去。他傻愣愣地在观门口立了会,想起来应该要回去,腿却朝着不一样的地方迈,低着头走了没几步,便看到有双鞋子挡在他的面前,是他亲手纳的布鞋,也是他亲手缝的道袍。

    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彼此都没有开口,四面气氛都像灌了铅似的沉重,隔了一阵子,还是古泰来开了口:「小彩。」声音低低的,藏着点勉强压抑的急躁。

    姬小彩像应了一声:「道长。」

    古泰来听他搭话,像是略吁了口气:「都看过了?」

    小彩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点了点头。

    「那么……」古泰来说到这里却断了话头,似乎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往下说,憋了一阵子,还是问,「那么你怎么想?」

    姬小彩傻傻地重复了遍:「我怎么想?」他本能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古泰来深邃的眼睛。他的眼眸很黑,此刻便更像要将人毫不留情地吸进去一般,姬小彩连一刻都不敢多看,赶紧又低下头去,「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古泰来仿佛也不明t他的意义一般,又重复了一遍,「你不知道?」

    姬小彩觉得眼前这个人高大的躯体晃动了一下,布鞋烦躁地在面前研磨着地上的草籽。

    「我……我想再想一下,我还有点糊涂。」姬小彩轻声说。

    古泰来隔了一会才问:「你要怎么想?想到什么时候?」

    姬小彩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想了想说:「就一会,我就在……」他指着不远处那条小溪说,「就在那里想一会。」

    古泰来大约看了看姬小彩指的地方,然后说:「好,一炷香的时间够不够?」

    姬小彩愣了一下,疑惑地抬起头来:「够……够的吧。」

    古泰来点点头,将双手环了立到一旁的树荫下,背靠着树干立定了:「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道……道长……你不用……」

    古泰来重复了一遍:「我在这里等你。」随后便闭上眼睛,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去了。

    姬小彩傻站了会,才走到那条溪边去坐了。

    溪边的大石被下午的太阳烤得暖融融的,溪水清澈,间或有小鱼游过,怎么看都是宁静的午后,可是姬小彩的心境却与几个时辰前截然不同了,他忍不住抱住膝盖将自己团起来。他承认自己不聪明,所以一下子接受了那么多冲击,他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

    三生镜展现了一切的前尘缘起,姬小彩也将古泰来至今为止的六世全数看了一遍。他被投入一个又一个场景,不能插手地亲历古泰来的过去。他看着古泰来在修罗海中出生,看着他刚出生,尚且什么都不知便被接入天庭接任北斗星君,明为加封实则看管起来,看着他在天庭独来独往,因为他的出身无人愿意多加理睬,看着那个人出现在他的身边,陪着他,渐渐地接近他,看着那个人因为渎职被投入神佛不入的万鬼狱,而古泰来竟然为了救对方,不惜自毁鬼门,导致万鬼出逃,凡间生灵涂炭,也看着他一力承担责任,被绑在北天门行刑台遭万雷轰击,仙体尽毁,堕入凡尘,从此万世不得善终……

    姬小彩只能看,什么都不能做。他叫喊也好,试图阻止也好,都起不到任何作用。这是既定的历史,是他所无法更改的,他眼见着古泰来在他面前被万雷轰击得皮肉焦黑,仙体尽毁,但他到死都没有说过一个「悔」字,而那个明明是借他之力才能出逃的仙人却再没回来找过他……

    姬小彩听到「啪嗒」的声音,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他胡乱地用袖子抹着脸,想要将那些眼泪的痕迹抹掉,可是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他一边擦脸,一边骂自己:「大男人哭什么哭,真没用!已经很笨了,还这么没用……」但是眼泪却像开了闸的洪水般怎样都无法止住。姬小彩拼命团起身体:「为什么要哭?有什么好哭的!」他骂着自己,然后忽然感觉到整个人都被拥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古泰来的手从他背后环过来,可靠又紧紧地搂着他,在他耳边问:「怎么了?小彩,怎么哭了?」

    姬小彩难堪地擦着泪水,想要掩饰,埋着头鼻音重重地回答:「没有,才没有哭……男……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古泰来叹了一声,妥协道:「好了,你没哭。」

    姬小彩拼命清着喉咙,努力想将自己的声音压制到与平时一样:「我本来就没……没哭,道长你……你又为什么过来这里……」

    古泰来的手紧了一下,慢慢地才松开来些:「小彩,」他低声却坚定地问,「一炷香的时间过了,你想好了没有?」

    姬小彩的身体颤了一下,颤动也传到了古泰来那里,他只犹豫了片刻,便将手搭在姬小彩的肩膀上,用力地将他扳过来,面对着自己。

    「小彩,你想好了没有?」古泰来问,声音里已经有了隐隐的严厉。

    姬小彩吸溜着鼻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古泰来这个问题,仿佛有很多想说的,但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支吾了半天,才真心说道:「道长,对……对不起……」他这话说得太真心,以致于古泰来似乎过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跟着抓在他肩膀上的手却在瞬间便收紧了。古泰来的力气大到几乎能将他的肩胛骨捏碎一般,姬小彩疼得皱起了眉头。

    「道长……」

    古泰来无视他微弱的抗议,只是沉着脸色问他:「小彩,你说什么?」

    姬小彩下意识地重复:「我……我说对不……」

    他话还没说完,加诸在他肩膀上的力气已经大得他忍不住叫唤出来。古泰来的身周霎时腾起一股阴冷的气息,就如同在朱夜古城中所见过的那样,冷风飒飒吹在姬小彩的脸上,简直使得他有了腊月的错觉。

    「姬小彩,你再说一遍?」古泰来俊逸的面容几乎扭曲,他提着姬小彩的领子将他像提小鸡仔似地提起来,一把压制到一旁的树身上,跟着整个人就像大山一般罩没了姬小彩的左右上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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